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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东大娘

房东大娘         (2014-04-26 16:52:41)[url=]转载[/url]

标签: 知青 插队 山西 房东大娘 往事分类: 插队记事

    今年是我插队时的房东大娘去世第20个年头,她老人家如果能活到今天,就是整整的100岁了。插队三年,我和大娘相处了三年,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农村妇女的勤劳淳朴,乐善好施,吃苦耐劳,勤俭持家。几十年过去了,大娘的音容笑貌时常我脑海里浮现,许多往事就像是刚刚发生过的,清晰可见........

    我们一见投记得进村的第一天,窗外是冰天雪地,屋内是炭火正旺。我们弥漫着烟草味的大队部里开会,我就是那里认识了我的房东大娘。她年纪有五十多岁。岁月留她脸上的是深深的刀刻般的皱纹和晒的古铜色的皮肤,浑身精瘦,头上包着农村老年妇女特有灰黑色头巾。一身黑棉服,扎着腿的的早已褪色的黑棉裤下,是一双穿单鞋的“解放脚”。开会的时候,是她那双充满慈爱的注视我们的眼睛吸引了我,从那眼睛中,我可以猜测到年轻时的大娘一准是一个俊俏的姑娘。

    大娘是个寡妇,曾经有6个儿女,后来因饿因病,只留下3个,两儿一女,大儿子已经成家另过,二儿子是军人,云南当兵。身边只有一个14岁的“老”姑娘,名叫女女。似乎是缘分,使缘,于是,我们三个女插队青年大娘家住了很长的时间,大娘待我们就像亲闺女。

    这是一个贫寒的家庭,娘俩住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,这是土改时分到的房。隔着一间堂前是另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生活。土炕占了小半间房,土炕上有一张旧席子,炕脚有小小的一摞被褥,屋里有一个旧柜子,柜子里大半是空的,底下有几件出门时才穿的旧衣服,柜子连漆都掉光了,但是擦得锃亮,柜上面的墙上挂着并排两个相框,地上有四个大缸,其中有一个大缸是腌制酸菜的(雁北地区的一种传统)其他三个缸是秋天存放粮食的(但是从没有见装满过粮食)。夏天,缸壁上还可以作凉粉。院里有个放杂物的小屋,大约有三、四平米,这就是大娘的全部财产了。生活虽然十分艰难,但大娘的脸上终日挂着慈祥的笑,边干活边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。









    我们和大娘都一队劳动。每次出地干活的时候,她总是把最难干,最脏的活留给自己干。比如薅田时,靠近地边和塄畔的最难薅,因为草长的比苗还壮实繁茂。大娘总是把地中间好薅的地方留给其他妇女,并把最能干的妇女派我们知青的旁边,这样可以帮助我们,免得我们掉队。我问大娘:“为什么不把最难薅的留到最后大家一起干呢?”大娘总是笑着说:“哪里还不是一样的薅?”生产队里常常会分些东西给大家,一般是种什么,分什么。比如,豆子,罗卜,土豆等等,每次,大娘都是先给其他人称份,最后才是自家。春天,背茬子是最脏最累的活,大娘总是先帮其他的妇女整好褙上,最后,自己才褙,是最多的,简直就是褙一座小山呀,大娘脸上的汗水泥水和崩起的青筋,让我们看眼里真心疼。可她总是说:“没事儿,没事儿。”大娘村里威信很高,地里干活,从没有见过妇女们发生争吵,有的只是妇女们边干活边快乐地拉着家常,相互逗趣的笑声。

    忙完地里的活,大娘还要回家做饭,山西雁北是省里贫困的地区之一,农村基本上吃不到白面大米,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分到几斤麦子,磨成白面,包一顿年夜饺子。平时就是粗粮:玉米面饼子,小米稠粥,山药疙瘩糊糊,莜面饺子,粟子糕,黄米面糕等等。大娘总能把粗粮做的很有花样和滋味。农村的农历节气很多,过节也很多,二月二,三月三,四月初八,五月单五,七月十五,八月十五等等。过节就是吃油糕,也是人们最快乐的日子了。大娘是村里黄酱做的最好的,人们常年吃单调的土豆,圆白菜和酸菜,(除过年平时吃不到肉)如果有点酱菜里就有滋味多了,所以大娘做好的酱每年都成了全村的,无论谁来要,大娘二话不说,就给装上,不来要,就打发女女给送了去。大娘的善良好施带来了她村里极高的威信和口碑。无论多大年纪的人都称她“四姑”“四姨”,孩子们则叫她“四姑奶奶”。

    大娘是村里唯一的接生婆,村里妇女生孩子都要请她去。有的时候正地里干活,就被匆匆赶来的家属叫走;有的时候是半夜,进院的人一敲窗,大娘披起衣服就走,天亮才回来;有的时候产妇害怕,就被早早叫去陪着,直到几天后生下孩子才回来。每次接生费2-3元,有的家穷,就请吃油糕顶了钱了。有的欠钱,到生老三,老四,生老大的钱还没有给,女女嘟着嘴抱怨,大娘总是长叹一声:“人家孩子穷呀,省点给他媳妇补补身子吧。”大娘一年四季给人接生,随叫随到,风雨无阻,我没有听到过一句抱怨,脸上总挂着的是笑。

    每天晚上,大娘的家里格外热闹,不断有村里的年纪大的,年轻的,甚至小女子来家里或站或坐,一直聊到很晚才走,大娘总是慈祥地微笑着,热情地招呼着“来,来,上炕坐呀。”有时候,会有年轻的后生去豆腐房捞上块豆腐,到大娘这里来“打平伙”,大娘就用自家的胡麻油、土豆、圆白菜和上豆腐,做上一大锅,给炕上,地上的人每人一份,最后锅里剩下了菜少汤多的底子,大娘自己盛上,和大伙边说边吃。那时侯,旧裴村是附近比较富裕的村子,(一个工10分挣三毛钱,一个男劳力一天能挣一个工,妇女们干一天活挣3分到4分),附近其他村穷,要饭的人比较多,讨饭者进了院子,先唱上一段晋腔,然后来段快板,大娘就马上下地到缸里挖上半碗面,或从刚蒸好饭的大锅里拿上几个山药和莜面饺子,让女女给送出去。





    那个年代,家家都不富裕,尤其是大娘这样的没有男劳力的家庭,全凭大娘的工分养家,女女还要上学,帮不上什么忙。记得有一次我回家探亲,临走时,姥姥缝了一个米袋子,有点像红军时期的干粮袋,里面装了大约8斤的好米。那时候米分两种,一种是机米,是没有“油”的米,一种是好米,是有粘性的米。因为分的少,所以舍不得焖饭用,多是用来熬粥的。熬出的粥又黏糊又香。姥姥将自己舍不得吃攒的好米都给我装上了。

    一回到村里,我就把这袋大米带到大娘家去了,因为我知道村里人一年只能吃上二斤白面,至于大米,那是见也见不到的。村里也吃焖饭,焖的是小米饭。我带去了大米就是“稀罕物”了,我告诉大娘留着慢慢吃,可以吃好几顿的。

   第二天等我下工回来,一进大娘的家,就看见大娘正将所有的大米都倒进滚开水的大铁锅里,我急忙上前阻拦,哪里来得及,八斤大米全进了锅,不一会儿,锅又开了,大娘用晁瑮{就是指漏勺)将大米全部捞出来,放大屉里蒸,满家都弥漫着大米的香味,这时,大娘家里已经坐了一炕的人,是大娘的儿子,媳妇,两个孙女,还有小女儿。

大米蒸熟了,打开锅。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一次蒸这么多的大米,心想,这能吃了吗?这不是浪费吗?其实不然。大娘先用一个陶盆装了满满一盆,用笼布包上吩咐女儿给自己的亲家送去,又盛出一碗藏进大瓮里,是准备给自己至亲的老姐妹留的,然后才开始给每个人盛上一碗米饭,转眼笼屉里的大米剩下不多了,大娘又装上几碗让孙女给院子里的大有家,三嫂家,老姨家,咯墩奶奶家都送去。嘴里念叨着“都尝尝大米,没吃过嘛,吃个稀罕吧。”

    这时我看见,笼屉里已经没有大米了,可是大娘碗里还是空的,刚要说话,只见大娘将笼布提起来碗里抖了抖,将屉上的米粒仔细摘下来,刚刚盖住碗底,随手用铁勺舀了一勺烩菜盖上就招呼大家吃饭了。

    一次,我和另一个知青受了风寒,发高烧,躲被子里掉眼泪想家。大娘着急的眼里都是泪,一面嘴里念念叨叨地安慰我们:“人吃五谷杂粮咋能没个病灾?”一面亲自走几里地到公社去请大夫,大夫来给我们打了针,开了药。大娘送走大夫,就给我们熬粥,并且跑遍了全村,借了几个鸡蛋,回来给我们煮着吃。整整一夜,昏睡中的我们能感到大娘不断用脑门给我们试体温,把凉毛巾搭我们的脑门上并不断更换给我们降温。直到天蒙蒙亮,确认我们退烧了,大娘才歪炕头合上了眼。

雁北农村人们的生活还是很苦的,家家户户的粮食是各队分的,一般吃不到下次分粮食的,必须添加土豆,野菜等等。老乡们的心里,过大年是最“肥”的时候。

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,我就已经闻到要过年的味道了,这就是过腊八。凌晨,窗外还黑洞洞的,大娘就摸黑起来点火熬腊八粥了。腊八粥是一定要放八种以上的杂粮的,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泡米了,这里的粥分稠粥和稀粥的,稠粥“挖瓣儿”,稀粥“照影儿”。吃腊八粥有讲究,那就是一定要“阳婆”(太阳)出来之前吃,否则就会“红眼儿”。摇曳的煤油灯光下,大娘正趴灶台上,大铁锅里用铜勺子搅拌着,腊八粥热气腾腾。

大娘招呼我们坐窗台上,因为知道我们不会盘腿。女女搬一个小板凳坐地上端着碗吃。腊八粥味道很好,印象北京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粥,有特殊的粮食的香味。灶坑里,山药蛋已经烤好了,剥开来一股香味扑鼻而来,就上点儿胡麻油拌的酸酸的腌菜,白白的蔓菁丝,真是太好吃了。

吃完饭,一看窗外,太阳才刚刚冒出头来。

   过了腊八,村里家家户户的婆婆媳妇们开始为全家男女老幼做新衣服,钱多的人家就做“里面三新”的棉袄棉裤,钱少的人家,也起码是缝“一面新"的棉袄棉裤。年轻的姑娘媳妇还要抓紧了给全家人做新鞋,纳鞋底,做鞋垫。男人们则忙着给一家人置办“年货”,要准备够吃整整一个正月的呐。到了腊月二十三,就是“小年”了,家家户户开始扫房,换窗花,有的家里还要刷房,扫炕洞的灰。虽然是腊月天,但是村里到处都有孩子们的笑声,到处弥漫着雁北地区特有的烟草味。

    到了年三十,一早起来家家户户就开始贴春联,上房,侧房,下房,大门,连柴房都要都贴上,窗纸,窗花,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“福”字,连鸡窝猪圈水缸也不放过,家里的门上贴着“抬头见喜”小红纸条,那时,那时我就算是村里的“秀才”了,忙着帮大家写春联,画窗花,写家书等等。从早上开始,全家老小都换上一年才有一套的新衣服,大人们开始准备压粉条,做串饭,炸麻叶,晾糕干子,炸大豆,炒瓜子,选红枣,人们开始了相互串门子,走到哪家,吃到哪家,农村讲究正月不上蒸笼,熟食放冷房,是天然“冰箱”。大娘忙前忙后,家里家外,整整忙了一个月,终于到了“年根”了。

    富裕点儿的人家自家院里就摆上“旺火”了,不富裕的家也没关系,大队部早早就堆了大大的“旺火”,到了晚上村里年轻人一起点旺火,炮打城,唱晋剧,听耍孩儿,家家户户打扑克,玩骨牌,“熬年”,鞭炮声响一夜。

    房东大娘家过大年,感受着一年一次的欢乐,吃着一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白面饺子,快乐洋溢每个人的脸上。我大娘家里,每天屋子里都是挤得满满的人,炕上炕下的人都玩,我不会玩扑克,但是又“输不起”,所以,老乡们和我玩,打对家时都让着我,看着我一输就急眼的样子,大娘笑的满脸皱纹。吵闹声把房顶都要掀翻了——于是招来窗外来看热闹的更多的人。

    村里有“初一肥,初二瘦,初三初四原照旧”的说法,因为那时候人们生活还不富裕,尤其是孩子多劳力少的家庭,不可能吃一个月的好饭食啊——但是,人们已经很满足了——即便不是天天油炸糕,也是花样不断的饭食,让人们体会着过年的快乐。农村过大年,给我“家”一般的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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