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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乐:插队生活回忆(14~28)

本帖最后由 吴犇 于 2017-3-22 22:39 编辑

插队生活回忆(14):当地习俗 – 婚丧嫁娶

来到村里,很多当地的习俗是我们以前不熟悉,甚至没见过的。当时正值文革期间,很多这类东西都属于“四旧”,但村里的老乡和干部却不管那一套,照样按他们的传统习俗行事,真是有点“天高皇帝远”的意味。集中体现风俗习惯的莫过于婚丧嫁娶这些红白喜事了。我在村里时,亲眼见到过老乡办这些事。当时只是看新鲜,看热闹,没有刻意去记住什么,也不知其中的讲究。以下只是从表面看到的一些情形。
            刚到村里不久,有一位老汉去世了,享年七十多岁,这在当时当地算是比较长寿了。可能是由于他姓冯,是村里的大姓,辈份也高,又因为他有一个儿子在县里当干部,家里经济情况比较富余,故而丧事办得相当排场。按照当地习惯,人死后第七天才下葬,首先要尽快入殓。那位老汉去世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棺木,所以很快就入殓了。第三天晚上有一个重要仪式,名为“叫夜”,就是死者的亲属要在灵柩前跪拜,哭喊。那天,我们虽然没到跟前去看,但那哭喊声很大,老远都能听到。第六天,也就是下葬前一天的晚上,有另一个仪式,叫做“散灯”,就是死者亲属排成队,每人都是白帽白袍全身戴孝,手提一盏白纸做的灯笼,在村里主要的道路上游走一番。由于有请来的“鼓匠”在前面吹吹打打地开路,很是热闹。记得那班鼓匠是从外村请来的,有四五个人,乐器有唢呐,竹笛,笙和鼓,吹奏一些民间小曲,情绪听起来好像大多是欢快的,至少不像是哀乐。此外还有一只特长的号,在乐队演奏的间隙,吹出一些“呜 – ” “呜 – ” 的长音,有点悲剧和恐怖的气氛。村里的丧事并不都是这样排场,有的家比较穷,办事也就因陋就简了。
            喜事当然是另一个样子。我也几次看到老乡办喜事,其中一次是本生产队一位和我们关系很好的小伙子娶媳妇,我和几位知青伙伴应邀参加了他的婚礼,当然也和其他客人一样搭了礼钱。如果人家没请,那是不该去的。新娘也是本村的,他们的婚姻是半包办,半自愿的。即虽然是父母包办,有媒人来回传话,他们自己也愿意,或许还是他们自己先愿意的呢。当然,按照买卖婚姻的习惯,男方要给女方家财礼是少不了的。
            到了婚礼那天,新郎先到新娘家去迎亲。虽然两家都住在本村,新郎还是坐上了马车去接。接上新娘后,车在村里故意转了一转,才到新郎家。亲朋好友们早已在院子里等候了,窗户上,房子里都贴了大红的喜字。新郎新娘都身着新衣,新郎兰制服,新娘红上衣,没有盖头。他们一到,就在院内正房前开始举行简单的仪式。有司仪,先是新人向毛主席像鞠躬,然后向男方父母鞠躬,再后是夫妻互相鞠躬。这显然已经是新旧结合的仪式了。鞠躬完毕好像也没有什么发言或讲话,就张罗着开始吃饭了。我和知青同伴被安排在客人们一桌,有白酒,肉菜和炸油糕,是当地最好的饭食了。席间,新郎还来敬酒,大家也跟他哄了哄。然后客人们还互相起哄,比酒量,很是热闹。喜事办得红火,主人家也高兴。那天我喝多了,睡了一下午,晚上还昏沉沉的,这是题外话了。婚礼的第二天要“回门”,就是新郎新娘一起回娘家去看看。新娘家也“办事”,即招待亲友和客人,但我们没有参加新娘家那边的活动。
我在村里只参加过这一次婚礼。其他有的是关系不熟,没收到邀请,只是老远看看;有的是因为冬天回城错过了。老乡选择冬天办喜事的比较多,可能是因为东闲期间有时间吧。还注意到一点,当地办喜事没见到有鼓匠参与,不知这是传统,还是偶然几次没请,还是一种新风尚。

回复 21# sgh   多谢管理员的一贯支持和帮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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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20# binzh  你说到 2012年,你 “还在中秋节写了一首诗发在桑干河网站,作为纪念”,我刚从初步浏览搜索了一下,但没能找到。回头再仔细找找。 由此想到,你中秋节写诗,是有传统和先例的。那是 1972年秋,你和权忠鄂,叶少文到我们村来玩。那天适逢中秋,你即席赋诗,朗读给大家听。事后我把你的诗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:
七律 (无题)  郑斌   1972.9.14
西风黄叶又中秋,万里云空尽痴眸。
白发岂思失碧血,丹心犹念报神舟。
霜烟漫漫非天意,浩浪滔滔似吾愁。
常遗激情拂梦景,悲歌泣鬼纵狂喉。

在转抄时,我可能有抄错的地方,还请指正。这首诗给我的印象也是很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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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20# binzh   郑斌你好! 真抱歉,由于我的疏忽,今天才看到你在儿童节那天的评论。  我的插队生活回忆,得到当年插友们的关注,是最让我感到欣慰的。虽然很多赞誉都是过奖,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。 说到咱们知青甲、乙、丙争取上学,当时是有很多不确定因素,是很“悬”的,结果有幸都被学校录取,确实是天意。想起那段日子,真的很感慨!
还要谢谢你的问候! 我自从73年被学校录取,可以说一直是忙忙碌碌,好在去年退休了,生活比较清闲了,身体也还好。 从微信群里得知你也已退休,但过去曾失忆过一次,还望多多保重身体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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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看常新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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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隔几年,知青乙又来桑干河畔网站看看。首先问候知青丙,吴兄别来无恙?
你的插队生活回忆写得好,确实挺感人的!记得刚退休后的2012年,我去新疆旅游回来,第一次看到你的文章,回想起当年的情景,令我感慨万分。我还在中秋节写了一首诗发在桑干河网站,作为纪念。
“人事有代谢,往来成古今。”叹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。如今重读你的文章,我们已青春不再,天各一方;虽尚留童心,但都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。
不管怎么说,1973年夏天,在山阴县被传为笑柄的知青甲、乙、丙有幸都被学校录取,应该说是天意吧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知青乙郑斌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丁酉六一儿童节谨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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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18# sgh  没错,这很明显的,只是写原文是,都没有用真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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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青甲和知青乙都是我们初二一的
    "不久,我县几位知青用"音体美小三门儿”找工作的事被编成笑话,广为流传:
    知青甲背着画夹子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他的画儿来让人家看,“这是素描,这是水彩,这是油画……”看完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    知青乙背着足球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球来给人家踢,没有操场就照着墙钔,叮呤咣啷是一通胡踢呀。踢够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    知青丙背着琵琶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琵琶来给人家弹,登棱登,登棱登,是乱弹一阵呐。弹完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    那个知青丙就是我,当然这笑话是用真名字说的。虽然好笑,还是有点苦涩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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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复 8# sgh   多谢管理员的支持和帮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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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队生活回忆(28):求学路上友情深;后记

         求学路上友情深
插队第五年初夏,我还在村里等待年底大同煤矿来招工时,传来了大学招生的消息,那时叫“工农兵学员”。在此前一年,我们那里已经有过一次大学招生,但名额非常少,全县只有几个知青被招上了,他们因"家庭出身"和本人表现都很好,才得以通过层层推荐而成功的,所以我一直认为,大学招生与我这样"家庭出身不好"的人无关。
然而又有确切消息说,这次招生与前一年有很大不同,一是明确给知青的名额曾多了;二是除了基层推荐,还要进行文化课考试。最引起我注意的还有一点,那就是音乐,体育,美术专业,俗称“音体美小三门”,要先考专业,被初步认可后,再补上基层推荐的手续,名额在基层不受限制,是由招生的学校决定名额的分配。也就是说音体美专业和其它专业的招生方法有所不同:其它专业都是从基层开始就受到严格的名额限制;而音体美专业则基本是由招生单位根据考生的业务说了算,基层推荐只是走个过场。
求学之心人皆有之,听到这样的消息,我和好友YQ都决定试一试,能被录取就是“天上掉馅饼”,不行也没什么可损失的。当时音乐专业到我们那里招生的只有山西大学艺术系。这是一所综合性大学的艺术系,有音乐,美术两个专业,音乐专业中又分声乐,器乐和作曲侧重,其中的器乐包括常见的中西乐器,扬琴和琵琶都在他们要招收的范围之内。
业务考试分初试和复试,记得初试是在县教育局的一个大办公室里进行的。主考是山西大学艺术系姓张的一位老师,教作曲的。来应试的人很多,我是得到消息下午才赶到的,听说已经进行了一上午。来看热闹的人也很多,不但那大办公室坐满了人,窗外,门外也有不少人在往里看。轮到我了,我坐下给琵琶定好弦,弹了<霸王卸甲>和<浏阳河>两首曲子。老师又问了些简单的乐理问题以及音乐上还学过什么等等,就轮到下一个了。老师很忙,因为他还要到雁北其它各县以及大同市去招生,所以当天就离开了。YQ因在北京错过了县里的初试,经联系,安排他到大同去和那里的考生一起完成了初试。
很快就从县招生办得到了通知,让YQ和我在指定的时间到大同参加复试和录音。录音是为了把考生的演奏/演唱带回到省里,好让更多的老师参与评价。我县去参加复试的除了YQ和我以外,还有一位拉手风琴的E,他是我幼儿园和初中的同学,也是老朋友了。复试和录音是在雁北艺校进行的。那时我们才听说,这艺术系音乐专业今年一共要招三十五名学生,名额分配到全省七专三市,其中雁北专区三个名额,大同市两个名额。复试和录音以后,张老师让我们回去按规定参加文化课考试,并把基层的推荐手续办好。
后来我才听说,那次在雁北艺校复试,我正在院子里练琴准备录音时,YQ和E找张老师谈了话,表示如果名额有限,山阴县只能取一名的话,他们都同意让我上,还把我给大吹了一番。张老师听了,当时就翘起大拇指夸奖他们,说在别的县听到过有给人说坏话的,像你们这样宁可自己不上也要让朋友上的,还是第一次碰到。张老师还说,最后结果是根据所有考生的情况全省平衡,虽然雁北区只有三个名额,但也不一定山阴县就只能取一名。我听说了这件事,心里就别提多感动了!在竞争那样激烈的关键时刻,YQ和E竟然如此舍己相助,他们对朋友的这种情义,真有如疾风知劲草,烈火见真金啊!这事很快在本县的知青中传开了,大家也都为他们这样不寻常的举动感慨和赞叹!
复试过后不久,我们到县中学参加了文化课考试,我们"音体美小三门"的候选人也和其它专业的在一起考,听说是山西省统一出的题。上午考数学,试题程度差别很大,从初一到高三的题都有,我因为在插队头两年曾自学过高中的课程,所以没觉得太受制。下午考语文,分语法知识和作文两部分。语法知识虽然简单,但由于没时间复习,还是出了笑话:有一道题问“金猴奋起千钧棒,玉宇澄清万里埃”这两句的修辞方法是什么,事后听监考的一位县中学语文老师说,正确的答案应该是“对仗”两个字就够了,但我却把那两句的意思以及整首诗都说了一番,唯独没提“对仗”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办推荐手续也很顺利,就是请本大队为我们申请上学写了推荐信交上去。因为没有名额限制,我们平时又没什么不好的表现,大队领导很痛快地帮了这个忙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就在我们把该办的都办好了,等候结果的时候,<人民日报>发表了张铁生的答卷及评论,一时间,大学招生恢复文化课考试好像是错误的,要不算数了。由此联系到音体美过于重视业务也不对,并且说这些都是“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回潮”,应该更强调“从有经验的工人农民中招收学员”等等。这消息真是给正在争取上学的知青们泼了一大瓢冷水,不光是考音体美专业的,就连考普通专业按名额推荐上来的人也都忐忑不安,因为毕竟大家都参加了文化课考试,如果考试成绩不算数了,那又会有什么变动,什么结果呢?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长话短说,当年八月,我终于得到了山西大学艺术系的录取通知,而我的好友YQ和E却都没有得到。我当时的心情是很复杂很矛盾的,一方面自己终于要离开农村去上学了,当然高兴;但另一方面,总觉得三个人的努力成果,只被我一个人得到了,而YQ和E还得留在农村,这使我心里很不安。大约一年以后,他俩先后以“病退”或“困退”的理由回到了北京,才使我的心情平静了一些。
        上学,在当时不仅是对我,对所有的知青恐怕都是最好的出路了。像我这样“家庭出身不好”的人,在那个年代能上大学,是很少见的。这中间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,首先是我的老朋友YQ和E,在争取上学的关键时刻,他俩舍己推荐我。YQ还是最早鼓励我学琵琶,并帮助我找到老师的人,对此,我的心情不是一句简单的“感激”能说清楚的!还要感谢我最初的琵琶老师,如果没有他耐心细致的指教,我是不可能学会弹琵琶的,更不用说以此争取上学了。还有山西大学艺术系来招生的张老师,他对我的录取起到了关键作用,因为我的“家庭出身不好”,他是顶着极大的压力,冒着犯错误的风险,才把我保住的。当然,这些事张老师并没和我说过,是后来我从其它渠道听说的。还应该记住的是:大队、公社和县里的基层干部们对我上学都是大开绿灯,尽管“音体美”的考生不占当地名额,我也是很感激的。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后记
就这样,我长达四年零八个月的插队生活终于结束了,我这个“插队生活回忆”也要完成了。
在此还是想重复一下,“上山下乡”运动肯定是错误的,我个人到农村去插队也是不得已的决定。在农村这几年,虽然见了些世面,经受了磨炼,但毕竟太多的光阴都用在我并不感兴趣的种地上,所以总的来说是得不偿失。但另一方面,比起其他一些知青,我还有幸运的地方,一是在农村几年,没落下什么病,身体还行;二是最后的出路还是很不错的。除了前面提到的在我上学这件事上帮助过我的人,在农村这些年,还曾得到过很多人的各种帮助,对此我也是永远心存感激之情的。
首先是一起插队的同伴,特别是老高中的同伴们,我们不仅在生活上互相支撑,相濡以沫,在精神上和思想上,他们也给了我很多正面的影响,有些是让我终身受用的。再有是当地老乡和基层干部,他们对我们是很照顾的,也给了我们很多实际的帮助;同时,他们的一些纯朴而直率的思想和言论,对我也是很好的教育。最后,还要说到我的家人,我的亲人们,他们给了我亲情,也给了我很多实际的支持和帮助;我那几年虽然尽量不向家里要钱,但心里有数:我在农村如果穷得揭不开锅了,家里人是不会不管的,可以说,由于有了家里的支持,使我在经济上没有后顾之忧。
总之,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十分困乏的年代,是同伴们的友情,老乡们的帮助和家人的亲情,伴随着我走过了那段艰难而又漫长的人生之路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还想再说说我那两位不寻常的好友YQ和E后来的情况:YQ“病退”回北京后,被分配当了工人,后来和他的几个朋友合作下海经商了。他们起步很早,也小有成绩,但YQ并不是那种想拼命多挣钱的人,他业余时间还有其它爱好,曾和家人合作翻译了一本颇有史料价值的俄文书《托洛茨基自传》,并得以正式出版。E“困退”回北京后,也是先当了工人,后来搞了财务工作,并担任了单位的领导职务。在我看来有些可惜的是,YQ和E当年在乐器方面的程度都是很深的,但后来都没有从事音乐专业。好在他们自己并没觉得遗憾,各自生活得都很潇洒。
再补充几句:我最初的琵琶老师一直还在他那个团工作,业余带学生,还出了一本琵琶教学的书,他也早已结婚成了家。在知青找工作的那个笑话里,“知青甲”与我同年上了山西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,毕业后先在山西教书,后调回北京,一直在一家出版社任美术编辑;“知青乙”与我同年上了北京体育学院,毕业后先在山西一少体校任足球教练,后考到北京念研究生,并一直做体育方面的科研工作。他们现在都退休了,生活得也都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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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吴犇 于 2017-3-22 23:32 编辑

插队生活回忆(27):“曲曲抑扬琵琶乐,声声难诉弦外音”

这已经是插队第三年的冬天,我在北京开始学琵琶,老师曾是著名琵琶演奏家李廷松先生的弟子,他当时被借到一个“样板团”的乐队里,那是个西洋管弦乐队,只用一把琵琶,演奏的人也只有他一个,没有替补。由于经常要演出,排练,他很忙,不能每周按时教,常常是两三周才通知我去一次,每次大约能学四五十分钟。一开始就是教些基本的指法和练习曲,上了两三次课后,教了半个曲子:古曲<霸王卸甲>的前半部分,因为这部分有多种指法的组合,也是为了练基本功。老师的意思很明显,他要我先把基本功打扎实,不急于求成。当时正值农村的冬闲,我在北京没别的事,就把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了练琴上,每天大约都练五六个小时,坐累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,再接着练。老师布置的东西都认真去尽量做到,以便下次回课时能让老师基本满意,好布置些新东西。就这样,那年冬天一共跟老师上过五六次课,就到开春了。我告别了老师,说好等到当年秋收后再到北京来找他学。
回到村里后,白天就得下地干活了,琵琶只能晚上练。以前我晚饭后的黄金时间主要用来看书,但从这一年开始,改为主要是练琴了,每天都坚持至少练习两小时左右。那年YQ也来到了村里,并把他的扬琴也带来了。当时我村的知青已经走了有一半,剩下的人不多,所以住房富裕。我和YQ分开住,这样练琴时可以互不影响。那时一到晚上,我们知青那排房可热闹了,扬琴声,琵琶声,响成一片,好像是欢欢喜喜,安居乐业,其实呢?一位也在我们县插队的老同学曾送给我一首诗词,其中“曲曲抑扬琵琶乐,声声难诉弦外音”两句倒是当时那种情景的真实写照。



经过春种夏锄秋收,终于又到了冬闲的时间。我又回到北京,继续跟老师学琴。上了两次课以后,我看老师总是在搞我的基本功,就大胆把想要凭借琵琶找工作的打算向老师说了,希望他能教我一首“拿得出去”的曲子。没想到老师很理解,他当时就找出琵琶曲<浏阳河>的谱子,并给我弹了一遍,让我回去把谱子抄了,曲子自己先“摸下来”,下次他再给纠正。就这样,我把<浏阳河>连下来以后,老师给纠正了两次,就到开春,该回村了。我又告别了老师,就凭着以前学的半首<霸王卸甲>和这次学的<浏阳河>,开始去找工作了。
            那已经是插队第四年的春天,我在回村之前,先到大同想碰碰运气。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,大同市文工团和雁北专区文工团都已经有琵琶了。我又问了两个大厂,他们虽然有文艺宣传队,也需要琵琶,但他们没有在雁北农村招工的名额,无能为力。还有人建议我去部队的单位看看,比如在大同郊区的六十九军军部就有宣传队。但我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的家庭出身去部队是不可能的,还是不要自讨没趣。当时唯一有希望的单位是大同的一个煤矿。
和我同村插队的一位好友已于前一年被招到大同煤矿当工人。他事先给我来信说,他们矿的宣传队正在排样板戏,乐队里没有琵琶,让我去试试。到了矿上,我随好友去了他们矿的宣传队,给人家弹了琵琶。宣传队的领导当时就表示愿意要我,问了我的大概情况以后表示,他们会请煤矿领导在下一次招工时(通常是在年底),专门给山阴县名额,把我从村里招上来。老实说,去煤矿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工作,因为新招收的工人必须在井下至少干六个月才能转正,转正后才有资格被借调到宣传队,而且还随时有可能再被派回到井下干活。尽管如此,我觉得这总比在农村插队强。当时我插队已经四年多了,没有什么别的选择,人家宣传队愿意要我,能把我招到煤矿当工人就很不错了。心里有了这个底,我就回村去了,在坚持练琴的同时,只等着到年底煤矿来招工。
不久,我县几位知青用"音体美小三门儿”找工作的事被编成笑话,广为流传:
知青甲背着画夹子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他的画儿来让人家看,“这是素描,这是水彩,这是油画……”看完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知青乙背着足球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球来给人家踢,没有操场就照着墙钔,叮呤咣啷是一通胡踢呀。踢够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知青丙背着琵琶到处走,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琵琶来给人家弹,登棱登,登棱登,是乱弹一阵呐。弹完了问人家:“要不要?”……“不要?”一扭头,拉着长声儿: “走-!”
那个知青丙就是我,当然这笑话是用真名字说的。虽然好笑,还是有点苦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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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吴犇 于 2017-3-22 23:29 编辑

插队生活回忆(26):好友相助 投师学艺

我和YQ的保定之行虽然不成功,但却给了我们,特别是我,一个新的启示:因为三个单位都说,中阮不太需要,如果会弹琵琶还可以考虑。
琵琶真的那么重要吗?的确,她是民乐队中的主要乐器之一。不仅如此,当时的京剧现代戏都是用中西混合乐队,其中也都有琵琶,甚至一些西洋管弦乐队在只添加几件中国乐器时,也加了琵琶,例如交响音乐<沙家浜>,钢琴协奏曲<黄河>,舞剧<红色娘子军>的乐队,都是如此。这些在当时都是“样板戏”或者也享受“样板戏”待遇的作品,影响极大,她们都对琵琶如此厚爱,就更加引起了人们的重视。然而可能由于那时会弹琵琶的人还不太多,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,例如保定的那三个单位的乐队居然都没有琵琶。很明显,如果我会弹琵琶,就可能有更多的机会。
YQ和我都认识到了这一点,是他先建议我说:“学琵琶吧,你有弹拨乐器的基础,是有利条件,应该能行。”但我开始还有些犹豫,一是没有乐器,二是自学恐怕不行,得有人教。YQ开导我说,可以先买一把最便宜的练习琴,大约也就是几十元吧;没有老师他可以帮我找。经他这样鼓励,我也动了心。于是我们到宣武门内的北京民族乐器厂门市部去看,可惜,琵琶已经缺货很久了。人家说,如果是专业团体,可以到乐器厂去定做。我们只好暂时做罢。
从保定回来以后,YQ也做出了一个决定:他一直不喜欢云南兵团,一来那里离北京太远,二来兵团也不如插队自由,所以他决定先转到我们那里去插队,再想办法凭打扬琴找出路。我非常高兴YQ能来,于是,我们回到了村里,去大队,公社和县安办开了同意接受YQ来插队的证明,这样只要云南兵团放人,就可以迁户口了。就在YQ来村里小住,动身回云南办手续之前,我村和邻村的几位伙伴要步行到恒山去玩。YQ是个爱玩的人,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,于是我们就跟大家一起去了(去恒山的几件事见“插队生活回忆(21):北岳松柏绿 知青友情深”)。
            从恒山的归途上经过应县县城,吃过午饭后,我们进了百货公司,准备闲逛一会儿就继续长征。我和YQ来到买乐器的地方,忽然发现货架上有两把琵琶,这真使我们又惊又喜!那琵琶是北京民族乐器厂出的低档练习琴,试了试,音量虽然不大,音准却很不错。一问价,三十六元。老实说,这不算贵,但不要说我当时身上只剩下几块钱,就算回村去取,也拿不出这么多。YQ见我犹豫,就说:“现在就买了吧,钱不够我这儿有。”说着就掏钱要替我付款。我连忙拦住他,因为我知道那是他回云南去的路费,要是把那钱用了,他拿什么回去呀?他一再说算是借给我的,但我执意要等回村有了钱再来买,最后总算说服了他。当时我很感动,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琵琶,不辜负好友的一片诚心。
      回到村里又住了两天,YQ就动身回云南了。那时通讯不很方便,过了十多天才收到他从云南的来信,说单位已经同意放人了,正在办手续。后来手续办好寄了过来,YQ就正式转到我们那里插队了。他由于路上奔波辛苦,肾炎又犯了,于是暂时回到北京在家养病。
那年秋后结算,我到大队会计那里,坚持说有重要事得用钱,好不容易才领出了几十元“余粮款”(就是自己挣的工分刨去队里分的口粮和菜,剩余的钱)。从我们村到应县有六十多里路,我借了一辆自行车,骑到应县县城,直奔百货公司。到那里一看,嘿!真不错,两把琵琶都还在,我挑了一把付款买下。因为是练习琴,没有盒也没有套,幸亏我有准备,带了包袱皮,网兜和背带,先用包袱皮把琵琶包好,放进网兜里,再用背带拴住网兜,斜背在肩上,就这样又登车上路了。记得那天没在县城吃午饭,而是用饭盒带了两块发糕路上吃了。晚上回到村里,几位同伴都来看我买的这“新家伙”,催着让我试试。可惜我当时一点也不会弹,也没有人工指甲,所以就只用手指拨了几下音阶。大家都为我高兴,又鼓励了一番。
我没多耽搁,很快就背着琵琶回到了北京,见到YQ,他当然也为我高兴,并说会尽快帮我找到老师。没过几天,传来了好消息,YQ父母单位有一位专业琵琶演奏家同意教我了。那时教乐器不讲究收学费,就是看人情和面子。我心里对YQ就别提多感激了!记得第一次见老师是YQ带我去的,因为是父母的同事,YQ叫他“叔叔”,其实那位老师当时还不到三十岁。他是高个子,戴一副眼睛,人很和气,有些书卷气。他问了我过去在音乐方面的一些情况,说有其它弹拨乐器的基础,左手可能问题不大,但右手的弹挑和轮指是琵琶独特的技法,要多下功夫苦练。老师还教给我怎样做人工指甲,并约好了下次上课的时间,我和YQ就告退了。
能跟这位专业演奏家学艺使我感到非常荣幸和珍惜!从此,我就和琵琶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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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吴犇 于 2017-3-22 23:25 编辑

插队生活回忆(25):和好友去保定求职

那是插队第三年的盛夏,一天中午下工回来,收到好友YQ的来信,使我兴奋不已。
YQ是我小时候参加校外活动的好友之一,比我大两岁,主要学扬琴,后来去了云南兵团。半年前民乐队老同学在北京聚会时,我又见到了YQ。他在云南得了慢性肾炎,当时正在北京养病。我们互相鼓励,都愿意把过去在乐器方面的“本领”捡起来,争取以此找到出路。YQ在信中说,据可靠消息,保定有一家大厂,木横担厂,正在招工,特别想招有文艺特长的知青去加强该厂的宣传队。YQ有一个朋友因为会拉小提琴已经被招去了,他约我一同去保定碰碰运气。说来也巧,我们邻村的老Z也已离开了县手工业社,被招到保定木横担厂了。也就是说,YQ和我在那个厂都有朋友。YQ在信中还说,已经在北京帮我借了一把中阮。他想得真周到!这样我的乐器也没问题了。看罢来信,我当即决定,去!于是下午就到大队部请了假,第二天就动身了。
因为是一个人轻装简从,所以还是老办法:从我们那里到大同蹭客车,从大同到北京扒货车,一路基本顺利。到了北京,我来到YQ家,他正在抓紧练扬琴,我拿到了他借的中阮,也练了大半天,当晚就在YQ家休息。为了尽快顺利地到达保定,我们第二天一早是从永定门车站买票坐慢车去的。我背着借来的中阮,YQ不用带乐器,因为扬琴太大,已经联系好,到时候就用他们厂的。
到了保定,按地址找到了木横担厂。那是一个木材加工厂,专门生产木横担,就是电线杆子上的横木。产品虽小,厂子却很大,据说能供应整个华北地区的需求。我们找到了各自的朋友,下午就去看他们排练,说好在中间休息时,看我们的演奏。记得当时他们正在排京剧<红灯记>,几个主要演员都是过去戏校的。乐队是中西混合,有十多个人。我们注意到有一个女孩打扬琴,没有中阮和其它弹拨乐器。
休息时,要看我们的了,除了乐队的人,还来了两个厂领导。YQ先打扬琴,他是从小跟一位著名扬琴演奏家学的,程度很深。他先打了<翻身的日子>,又打了根据巴赫的同名钢琴曲改编的<C大调前奏曲>。这第二首曲子转调和变化半音运用较多,当时对扬琴来说是很前卫的。YQ打得很熟练,很精彩。而后,我弹中阮,相比之下就一般了,因为中阮通常并不用来独奏,没有专门的独奏曲,加上我有多年没弹了,只是来之前临阵磨枪,练了半天,那水平就可想而知了。曲罢,他们厂和宣传队的领导说会尽快给我们答复。当天晚上,朋友们招待我们又吃又住,就不多说了。
第二天上午,朋友们就转达了他们领导的意思:不成功,对YQ的答复是“扬琴我们已经有了”,因为不大的乐队只需要一架扬琴。对我则说“中阮不大需要,如果会弹琵琶还可以考虑。”这也可以理解,因为琵琶比中阮更常用。
转达了这些,朋友们好像有点歉意似的,又告诉我们说,保定市文工团和保定专区文工团也都在招人,不妨去试试。我们想,既然来了,“宁让它碰上,别让它误了”,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这两个团体。人家倒是都接待了我们,并且认真地听了我们的演奏,但结果却很相似:扬琴人家都已经有了,中阮不太需要,如果会弹琵琶还可以考虑。
事已至此,我们决定当晚动身回北京。临走时,他们乐队里那个打扬琴的女孩还来来到男工宿舍,跟我们聊了一会儿,主要是和YQ交流打扬琴的体会,特别是询问了怎样把买来的琴笺子削好。YQ认真地传授了经验,还把自己带的一副琴笺子送给了她。那女孩很高兴,还和大家开玩笑。我当时不由得想:老话说同行是冤家,也未必,这两位同行不是处得挺好吗?
归途蹭车一路顺利,我们先买站台票进站,上了一列从南方开往北京的特快,保定是终点站之前停车的最后一站,车一开,旅客们就都开始收拾东西了,没有再查票。到了北京站,当然不能走出站口,因为那里要收票。我们就先到站西北角的货场出口,那里常有卡车出入,不难溜出去,但不巧,当时那铁栅栏门锁了。于是我们又来到站西南角的那个工作人员出入的小门,可惜因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,那个门也锁了。没办法,我们只好顺着铁路往东走,想绕出去。一直走到了东便门附近,前面是一座铁路桥,桥下先是一条小马路,再往前是一条河,可以看到,如果从桥上过了河,就更远了。于是我们决定从桥的侧面跳到桥下的斜坡地上。桥边离地面较近的一段护栏上有铁丝网,过不去;再往前到没有铁丝网的地方,桥边离地面已经比较高了。当时我和YQ还争着要先跳,YQ坚持说他学过跳伞,有经验,并嘱咐我跳下去要前脚掌先着地,身体要顺势下蹲。说罢他翻过护栏,双手扒住桥边,先把身体垂直挂在桥下,再一松手就跳了下去。待他站好回过身来,接住我从桥上放下去的乐器和书包以后,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跳下去了,都没事。而后我们顺着桥下那条小马路向北走了不远,就到了建国门。再从建国门走到北京站口,看到灯火辉煌的北京站大楼,想起刚才还在站里面,竟然有一种窃喜的感觉。
从那以后,每当我从北京站乘火车出行,经过那座桥时,都会不由自主地透过车厢的窗户再看看那里,并想起当年我们从桥上跳下去的情景。这里还得说一句,蹭车和扒车都不好,但愿以后永远也没有人需要那样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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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队生活回忆(24):开始以“特长”找出路

插队两三年,一些人通过种种渠道离开了农村;剩下的,人心惶惶。指望上级统一安排工作看来是不可能了,大家不得不个人想个人办法。有人通过家里的关系,到部队当兵或去外地工作了,但有这样门路的人毕竟很少。当时也有来招工的,但分给知青的名额很少,能被招到专区首府大同去当工人,在当时是非常令人羡慕的结果了。
从招工的情况看,除了需要政治条件好(主要是指“家庭出身好”)和本人表现好以外,如果具备一些文体方面的特长也很有用,因为大的厂矿愿意用有特长的人搞文艺宣传队,参加体育比赛,或画壁报搞宣传等。我们县里被招到大同去的知青,有好几位是因为有这类特长才被招上的。他们到了厂里,都成了厂球队的队员或文艺宣传队的成员。
由此我开始想,自己有特长吗?我倒是一直爱好音乐,小时候家里的留声机和收音机都是我的心爱之物。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参加校外的文艺活动,在民乐队学习演奏过中阮,柳琴,秦琴等弹拨乐器。有辅导员教,但那时我不懂得练琴,只是满足于能把简单的小曲子弹下来。五年级时,姥姥给我买了一把二胡,没人教,就自己瞎拉。后来插队了,二胡虽然带在身边,但只是偶尔拉着玩玩。有些人的特长是因为家里有人是干那个专业的,可以跟家里人学;但我不是,我家虽然也有人爱好音乐,但并没有干专业的。这就是我当时关于“特长”的情况,难道真要用这个来找出路吗?
就在我还没有想好,也没准备好的时候,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和本县的手工业社“遭遇”了。那是在插队第二年的秋收后,听到一个消息:我们邻村的知青老Z,也是我校老高中的,因为手风琴拉得好,被本县手工业社招去当临时工,实际脱产在该单位的文艺宣传队拉琴。当时那个宣传队正在排练京剧样板戏清唱,乐队还缺人,大家都劝我去试试。我想,到县里当临时工总比在村里干农活强,于是决定去碰碰运气。由于我手头没有弹拨乐器,只好就拉二胡了。
我背着乐器步行二十余里来到县里的手工业社,经过老Z介绍,见到了宣传队的负责人。他是个转业军人,挺和气的。大概聊了几句以后,他又叫来几个宣传队的骨干,听我拉琴。记得我拉了<山村变了样>和<赛马>一慢一快两首曲子,这也是我当时的最高水平了。曲罢,人家没说什么。那位负责人又单独和我谈了一会儿,主要是问了家庭情况。我出身不好,都如实向他说明了。一来我不愿隐瞒;二来听说我们知青的档案都在县安置办公室,招人单位如果需要,可以去那里看档案,所以隐瞒也是瞒不住的。最后那位负责人对我说,这事他们和单位领导还要再商量一下,并请示上级,让我先回村去等消息。
没过几天,手工业社托人从县里传来了口信,说不能收我去当临时工,因为我的“政审没通过”!我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心说了:“我X,不就是个县手工业社吗,还搞什么政审!?你不要我,我还不想去呢!”虽然如此“阿Q”了一下,还是感到很凄凉:我这样的家庭出身连到县里当临时工都通不过,那以后还能去哪儿呢?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,认识到既然是以特长找出路,那就需要特长确实很强,才能弥补家庭出身不好的短处。而我的“特长”并不够长,毕竟拉二胡是自学的,没有受过正规训练,水平不高;相比之下,中阮和柳琴倒是跟辅导员学的,如果能把这类弹拨乐器再好好练练,应该比拉二胡强一些。但当时手头并没有这样的乐器,又该怎样发挥这个“特长”呢?
那年冬天回北京,当年参加校外文艺活动的老同学又相聚了,都是民乐队的。虽然大家小时候学那两下子有限,但有好几位已经把本领发扬光大,派上了用场:最出色的两位已在北京的专业团体工作;此外,有一位在北京一个建筑公司的宣传队,还有两位在东北兵团的师部宣传队,都是乐队骨干。当然也有像我这样上山下乡后,想找出路的。聊天时,我也讲了自己在县手工业社受挫的事,大家都开导我,并帮我分析,应该把弹拨乐器“捡一捡”,说不定会有机会。大家的鼓励使我感到很温暖,同时也增加了信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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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队生活回忆(23):学长在异国战死以后

记得是在插队第一年的夏季,一天收工回来,看到我的同屋,一位原老高二的学长,穿着衣服躺在床上。我还以为他病了,刚要问,他先说话了,声音很低:“张育海死了。”我一听,愣了。不久前才听说育海已到缅甸参加了人民军,没想到这么快就……又过了片刻,同屋才告诉我,他今天到邻近的辛村访友,听LJ他们说的。LJ等人原来和育海是同班好友,并一直和他保持联系,消息应该是可靠的。我的同屋和育海也很熟识,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的情绪如此低落。
我和育海并不相识,但由于他在学校时比较活跃,我又住校,所以知道他是谁。育海给我的印象是:瘦高的身材,长方脸型,单眼皮,表情好像比较严肃。我们要到山西来插队时,育海也报了名,但没被批准,因为以工宣队,军宣队为主的校革委会要审查他“和一桩反革命案件的牵连”。这“反革命案件”是指什么我们不清楚,但育海曾和几位同学办过一个小报<只把春来报>,并亲自撰写了长文<论出身>,与遇罗克的<出身论>一唱一和,“小骂大帮忙”。后来遇罗克以“现行反革命”的罪名被捕入狱,所以要审查育海很可能和这件事有关。育海不愿坐等被审查,就在六九年春节之前先到了云南,然后从那里去缅甸参加了人民军。我们是那年春天在村里听到育海出国参军的消息,对他的选择感到既惊讶,又佩服,也有些担心。没想到还不足半年,育海就在战斗中战死了。
那时就听说我校的另一位学长沈大伟也到缅甸参加了人民军。谁知一年以后,又传来了大伟也在战斗中战死的消息。大伟是育海的好友,原老高三的,和我们同一批到山西插队,在邻近的山阴城公社上小河大队。我和大伟也不直接认识,只是知道他是谁。大伟给我的印象是:中等身材,很敦实,好像略微有点驼背,圆乎脸,双眼皮,大眼睛,表情似乎略显忧郁。
记得育海战死后不久,从辛村LJ他们那里传来了育海生前给友人的信,我也看过,不是原件,是传抄的,原信中提到的人名被隐去了。记得信中有这样的话(仅凭记忆,不是原话,但大意如此):战争是残酷的,不要用玫瑰色的眼镜看战争……;朝夕相处的战友,打过一仗,就少了几个……;环境很残酷,很艰苦,你们不要轻易来这里…… 等等。
后来听辛村的LJ讲,因为传抄育海的信,县公安局的警察曾专门到村里找过LJ,要他交出育海的信,并逼他动手翻自己的东西给警察看。当时LJ确实收藏着一封育海的信,放在衣箱里的一件上衣口袋内。警察看着他翻衣箱时,他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抖开给警察看,那件上衣也抖了,幸亏上衣口袋的钮扣扣着,信才没有被发现。那警察还威胁LJ说(大意):你趁早老实点,要不我们把你抓进去关几天,给你档案上记一笔,你就得背一辈子,以后连媳妇都找不上...... 当警察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,真是又可气又可笑。幸亏那警察只是吓唬一下,并没有真的把LJ抓起来。我至今也想不大明白,当局为什么对育海的信那么重视。
育海和大伟的战死以及育海的信在我们当中确实曾引起过一些反响,有些人写诗词缅怀逝去的好友,还有些人曾认真地考虑过是否也去缅甸参加人民军。听说LJ等人还曾在村里齐唱过一首阿尔巴尼亚歌曲<献给游击队的烈士>,以寄托悼念之情。从那时起,这首歌在我的记忆中就永远和育海与大伟的名字连在一起了。
多少年过去了,当我回忆起中学和插队时的往事,常会想起育海和大伟,佩服他们的优秀品质和敢做敢为的精神,同时也为他们走上了那条不归之路而感到痛心和惋惜!时过境迁,如今人们当然会对那段历史及有关人物做出理智的评价,但在我心目中,育海和大伟永远是值得尊敬的学长,是刚刚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,一介书生……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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