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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332路,开往颐和园……”天刚蒙蒙亮,唯一一趟公交车的报站声响起时,也是北大学生起床的时间。
醒来后,何小锋总要问一下自己,上北大是不是梦啊?“就觉得根本不可能,我那时候根本没出过广东。”何小锋广东口音重,刚入学那会儿,他都不敢开头说话,有些同学也不叫他名字,就叫他“广广广”。
在边陲小县下乡九年后初入北大,海闻的第一感受是自己的“土”:“就是乡下人进城了。”“北京的人天天讨论中央的事,他们还会对毛主席评价,我们就会觉得怎么可以讨论毛主席呢?完全就觉得是一种很新奇的事情,给人很多冲击。”从陕西农村进京的林双林感受相同,“过去的环境下,啥话都不说,语言特别谨慎,来了北大之后,我发现同学的语言都特别敞开。”
为了班级“创三好”,团支书林双林挣扎着起了床,参加早上的集体体育锻炼。而此时,同宿舍的潘慕平已经在院子里背单词背了半个小时了。
图书馆学习
经历了“文革”后的中国,开始了疯狂的学习和追赶。在北大,学生的生活以读书和锻炼为主,每日起床后要绕校园跑两圈,如果哪天有远足计划,那么就提前几天多跑几圈。“那个时候大家都有种感觉,觉得未来要肩负很大的责任,所以要准备好。”石小敏曾回忆。
早上,北大图书馆门前早已候着一大批学生。门一开,“哒哒”脚步声一阵,学生们鱼贯而入。如果晚自习不占座,就别想找到位置。
无论是走路、吃饭、坐公交车,林双林手里都拿着单词本。一个学期后,同在英语慢班的海闻纳闷,林双林怎么去快班了?他们常晚上凑在一起听美国之音。
林双林决定念研究生。在陕西农村,林双林一心想去“面外的世界”,当兵、推荐工农兵上大学他全都报了名,用他的话说“奋不顾身”。来到北大后,他拼了命地学习,三个暑假都留校自学,同学称他在北大读了五年本科。
课余生活,编排英语剧
怀疑精神是那个特殊时代学生的另一个特质。大学前两年,石小敏对老师讲的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有怀疑,他模糊地觉得哪里不对,又说不上来。“我们参加过工作的人再去学习马列主义,就会觉得这些跟实际不大一样。”
“不好学,马克思那逻辑咱也跟不上,开始也质疑,但考试要考这些东西,老师一字一句地念,学生呢就记。”林双林把笔记记得连老师的一声咳嗽都写了下来。
潘慕平对石小敏印象深刻,“他最大的特点是忧国忧民,相对来讲他悲观一点,所以总把事情想得非常严重。”
那些年,学生关心国家大事,经济系尤甚,常常为了某件国家大事争得面红耳赤。何小锋记得:“那个时候风气很好,天天都在争,一个宿舍也争,开会也争,当时北大有很多讲座,如果听的不好,站起来就争。大家很强调个性和自由。”
1978年春,安徽凤阳小岗村的18户村民为了能吃饱饭,在契约上摁下红手印,率先实行“包产到组、包产到户”,时任安徽省委书记万里给予支持,解放农村生产力的“包产到户”拉开了中国农村经济改革的序幕。
海闻至今能记得当时的疑惑,“当时一个新旧思想转换的过程,我们一直批包产到户,现在搞包产到户,那大家怎么理解?还有剥削,私人企业到底算不算剥削?”直到经济学家孙冶方来北大开讲座,他说:“中国的发展问题不是资本主义的问题,而是封建残余的问题,反封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,民主、科学的建设还差很远。”
1979年初,由北大经济系77级学生自主创办的《学友》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应运而生。邓英淘参加国务院农村改革课题组,探讨了包产到户等改革最前沿问题;丘小雄比较发行债券筹集资金的利弊;北大学生会主席张炜率中国青年代表团赴日考察后写下观感;石小敏质疑按劳分配等敏感问题,引发了77级、78级的讨论……
创刊9个月后,北大37号楼225室很忙碌,全国42所院校经济类学生的投稿信件纷然而至。
1979年夏,北大经济系与南开、厦大、人大、复旦、暨南、武大七院校经济系和社科院研究生院学生学术团体共同发起,向全国各大学倡议创办《全国大学生经济学报》和“全国大学生经济学团体联合会”,受到了全国经济类学子的响应,首期《全国大学生经济学报》经选择、编辑,收集文章40多篇,9万多字。“那时候我们说,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。”潘慕平说。
林双林家里穷,一年只穿一件制服,冬天加件棉袄,但胸前别着一枚北大白色的校徽,就自豪得不行。“当时也不愁分配,我们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。”林双林说。
在当时,大学生的国家荣誉感强烈到可以被一场球赛引爆。1981年3月20日深夜,广播里传来中国男排击败南朝鲜(韩国)队,取得参加世界杯排球赛资格的消息。
整个校园沸腾了,学生敲打着盆碗涌出宿舍楼,烧了扫帚当火把,高喊着“中国万岁”。中文系的刘志达忽然高喊出一句“团结起来,振兴中华!”,口号在队伍中迅速传开。那夜,伴随着这句口号,北大学生一路游行至中关村。
姜斯栋说:“整个北大就是有这个气氛,一方面是那批学生有一种一定要好好学习有所作为,因为国家正在振兴。就那么简单一个球赛,把年轻人激动了一把,一个晚上烧啊闹啊,那种振奋。”
喇叭裤、吉他和校园歌曲(来源网络)
在1980年代,新事物的冲击是应接不暇的。喇叭裤、迪斯科、邓丽君、朦胧诗、潘晓来信、伤痕文学、星星美展……当时的大学生几乎都是邓丽君的粉丝,有条件的买个砖头录音机,听得如痴如醉。“以前都是那种雄壮的,打倒美帝苏修,竟然会有邓丽君这种,抒发人的一点基本的感情,以前都是绝对不可能有的。”陶海粟说。
在火车上,海闻读着卢新华的小说《伤痕》,眼泪直往下淌。“其实人不会因为打击而流泪,但会因委屈而流泪。过去那么多年我认为我应该是需要被改造的,从来没想到这是对我的不公平待遇。”
大三西风东渐,社会逐渐开放,交谊舞流行起来。经济系男生多,女生少,找不到舞伴的男生就在宿舍里抱着凳子跳舞。一位女同学主动表示要教林双林跳舞,“我那时思想封建,还不好意思。后来追悔莫及,至今不会跳。”林双林回忆。
学跳舞(来源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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