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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干岸边背河人

桑干岸边背河人

桑干岸边背河人


李  辅

      应县今古


  11月26日



唐代诗人贾岛有诗一首“渡桑干”:


客舍并州已十霜

归心日夜忆咸阳

无端更渡桑干水

却望并州是故乡


贾岛过桑干河时,用了“无端”二字,说明他既没准备、也无目的,是无意偶遇。本来,他客居并州心如秋霜,日夜思归咸阳,如今遇到桑干河的拦阻,心情更加不好。无奈,又把并州当作故乡一样,盼望早日回去。这诗,记载了贾岛当时不快的心境,可见渡桑干河的艰难,诗人以诗记录下深切的感触。

其实,1970年代以前,凡是离开家乡的应县人,对渡过桑干河的艰辛、惊险、怪异,都有深刻的记忆。那时,应县境内的桑干河没有桥,冬季结冰后,搭有便桥,可以过车走人。其余时间要过河,要是自己下水,不知深浅,危险;脱衣脱鞋,麻烦。人们一般都是花钱雇人背。因此,有了桑干岸边背河人。


时间在飞逝,社会在前进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应县在桑干河上终于建起了钢筋混凝土大桥。


大桥建起,背河人从此失业,又重回土地以农为生。几十年过去了,现在的年轻人看到的是大运高速公路连接着应县,荣乌高速公路经过城边,正在修建的大西高铁在应县设立站点。四通八达的便捷交通,让人早已忘记昔日出行的艰难。2010年,我先去大同,后想回应县。早饭后,我就催着侄儿赶快开车送我。侄儿说,叔叔你急什么,半个多小时就去了应县。这话我都不敢相信,过去,大半天才能颠簸到应县,如今只需半个多小时?后来证明,小车上了高速路,半个多小时,真的到了应县。





桑干河西朱庄大桥


桑干岸边背河人,已到了被人遗忘的角落。他们还在吗?生活得怎样?桑干河变成了什么模样?我带着昔日苦涩的记忆,于2012年盛夏、初秋两次回到故乡,再次走进己被历史遗忘的角落—屯儿村。


我首先想看看桑干河。昔日通往渡口的大路,全部变成庄稼地。我沿着一条渠塄,走到原来的渡口。过去,开饭铺的地方,那几间土房子,不见了踪影,代替它的是新建的泵房。


站在泵房的高处远眺,再也看不到宽广的河岸、汹涌的河水。看到的是无边的防护林带和广茅的玉米地。桑干河不见了,原来变成了眼前的一条“沟渠”。多年来封山育林已大见成效,上游的水土流失得到控制。榆林水库拦截洪水,蓄存清流,桑干河的狂龙已被驯服,洪流已被关锁,一条条渠道把水库的水送到田间,浇灌禾苗,为百姓造福。


屯儿村也已变了模样,尽管没有洋房、小楼,但是,村村通工程,已把水泥路修到村里,修遍街巷,通到各家各户门前。过去村民居住的土坯房,大都改建成砖瓦房。大车小车停在街边路口。墙跟边的阴凉处,坐着三、五个老人,悠然地聊着闲活,显得十分轻松。我向坐在街边乘凉的村民打问原来的背河人,他们告诉我多数已经不在了。如今健在的是当时屯儿大队的主任、背河人的头领、已九十二岁的老共产党员张开福。正说时,张开福的儿子走过来。我说明来意,他径直把我领到他父亲所住院落。见到张开福,我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九十多高龄的老人。他耳不聋、眼不花,头脑清晰、反应敏捷、声音宏亮,滔滔不绝介绍当年背河的境况和我提出的问题。他说,合作化后,大队抽调二十名会水的壮汉组成背河队,专门搞渡河服务。那时背一个人是五角钱,扛一辆自行车三角钱,引渡一辆马车重车二元、轻车一元,收入全部上交大队,每人每天给五角补助。当时的五角能买十个烧饼或者三斤白面。每天还给记十个工分,和队干部的工分一样。那时工分尽管不值钱,有的年份一个工能分四角,好年头能分六角,收入不高。但背河人自由自在,还给个零花钱,人们都争着干。有一年县长刘树珍渡河,看见背河人都是光屁股,不雅观。一问是因为没有布票买布做裤衩。刘县长当即给县百货公司写了个条子,每人给三尺布做裤衩,让百货公司特供背河人六丈白布。文革前,曾修过一个木桥,背河人歇了二年。后来木桥又被洪水冲垮,背河人又干了几年,直到修起钢筋水泥大桥。昔日的背河人绝大多数年老病故,寿终正寝。我特别询问张老汉,背河人长期浸泡河水没有患关节炎、腰腿病的吗?老汉告我,当河水冰凉时,背河人都穿牛皮裤保护,所以,没造成腰腿病。看看眼前的张老,腿脚麻利,步履快捷,我就完全相信了。张老汉自豪地回忆起自己的光荣历史:1948年就加入共产党,搞了一段地下工作,保证解放军的运输线路畅通,为解放应县做出过贡献。后来一直当干部,因工作积极,1959年还参加过山西省的群英会。


张老汉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。他告诉我,现在国家每年给他老党员补助款6000元,社会养老金每月55元,六十五岁老人每天补助1元,一个月30元。还有7亩地每年收7000多斤玉米,每斤一元五,能卖万把元。老人满脸荡漾着知足常乐的微笑,这可能正是这位饱经风霜的背河人长寿的秘诀。再看全村,从河北、忻州、太原来拉西瓜的重载大卡车,在街心广场和西瓜地头停放,许多小四轮正忙着送瓜,许多人忙着装车。


这是个丰收的季节。背河人的后代,再不用像前辈那样,不顾露羞,在激流中捞取那微薄的一点血汗钱。张开福老人,和老伴刘桂花相互照顾,相依为命,安度晚年,没有贾岛的离家怨、思乡愁。而是笑口常“开”,知“福”常乐。


    作者简介:李辅,1939年生,应县城内人。曾任山西省委调研室副主任,襄汾县委书记,平遥县委书记。主要著作有《所思所忆七十年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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渡过桑干河,一切都平静了。当乘坐上马车回首遥望桑干河时,只见宽阔的河床几近千米,两岸平平展展,长着些蒿草,或有几株灌木,裸露的土地泛着白白的碱花,荒凉更显出几分沧桑。走出旧河道,通向应县公路两旁,有成行的低矮的杨树,大部分是“老汉杨”,十几年长不高。柳树长得旺盛,老树遮阳,幼树滴翠,映入眼帘的是绿色和生命。出了树林,向东南方向一看,隐隐绰绰,可以看见闻名世界的佛宫寺释迦塔。应县人把塔与家相连,看见塔就是回了家。应县人也把释迦塔和桑干河相连,释迦塔是心中的灯塔,桑干河流淌的是应县人的乡思。


桑干河是应县的母亲河,她发源于山西省宁武县管涔山,流经山阴、应县、怀仁、大同入河北省,注入永定河。相传每年当桑葚成熟时,河水干涸而得名。桑干河距应县城仅二十来里。应县南有大山阻挡,西去北上,是应县人求生、求学的取向。穷人走西口,商人做生意,学子求高升,大凡离开应县都必经桑干河。


桑干河是流进应县人心中的一条河,是应县人人生的一条界河。




桑干河也是一条血泪河,应县许多人的甜与苦,兴与衰,成与败,常与这条河紧密相连。在城乡贫富悬殊,农村生活艰苦,农民不得自由的年代,多少人都盼望跳过“农”门。那时,跨不过这条河的许多人,终生与土打交道,面朝黄土背朝天,年复一年,青春逝去,年华耗尽,一辈子过着贫穷的生活,最终离开人世。也有佼佼者、弄潮儿,幸运地跨过这条河,乘上飞奔的列车,北上大同,南下太原,西去呼和浩特,东进京城,上大学,到机关,进工厂,享受着令过去庄户人羡慕的城市生活。桑干河,是那样的神秘,是那样的宽阔,是那样的狭窄,又是那样的无情!有的人轻易可以跨过,有的人终生被挡在碱蒿滩不得越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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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放后,1950年,从大同到应县,有了长途汽车,是用大卡车运送旅客。有了固定的线路,固定的班车,桑干河的渡口也固定在屯儿村。尽管有了汽车,但一到春夏河水阻挡,不能直达应县,汽车过不了桑干河。大同的汽车,把客人送到屯儿村渡口。应县用马车,把客人也送到屯儿村岸边。这样,背河人有了固定的客源,他们也组织起专门的队伍。屯儿村由党支部选拔背河人,由老党员张开福领导背河队伍。


1952年我到大同二中上学,每到假期回家,必经桑干河屯儿村渡口。屯儿村渡口北岸,有四、五间低矮的土房,开着一家饭铺,卖糕、卖面条、卖蒸馍,还卖烟酒。过往行人都在这里打尖,有时打早天凉,爱喝酒的人断不了喝上两盅。岸边十几个背河人一丝不挂,年纪稍大的穿一个自制的白布裤衩,对于像我这样知道本地风俗,已经多见不怪,不以为然。要是外地的生人,见到这般情景,以为这里是原始部落,真是目不忍睹。19678月我在家乡,我的爱人带着刚满十个月的女儿也回应县探亲。她到了屯儿村渡口,猛然看到一个个赤条条的背河人,显得惊讶与尴尬,都不愿睁眼目睹河边的现状。可是又不得不被背着过河,真是既担心又无奈。过河时她被一个背河人背着,小女儿被另一个背河人抱着。到了河中河水奔涌,我爱人天旋地转,猛然一看女儿,视而不见,大惊失声,狂呼乱叫,被背河人喝止。提心吊胆过河后,忙着寻找女儿时,听到背河人喊叫“谁家的娃娃?”闻声一看正是自家的女儿,一摸出了一身冷汗,受了一场虚惊,这一经历至今历历在目,很难忘记。


当客人们吃完饭后,站在岸边,背河人接二连三地把旅客背向对岸。客人中个头小的、体轻的、年轻漂亮的姑娘是背河人的首选,最早被背过河。背河人要求旅客把双腿盘起,背河人紧紧端起,旅客要把双手紧搭在背河人的肩上,重心尽量上提,否则,身体下垂,衣服就会湿水,背河人也很费劲吃力。怕水的人,尽管有人背着,一见滔滔河水,提心吊胆,大惊小怪,叫个不停,背河人还得打消旅客顾虑,为其壮胆,相互合作,才能顺利到达彼岸。干什么事都有点讲究,各行有各行的规距,背河也是一样。


旅客过河后,有时能看到拉货的马车精彩的过河表演。车把式站在辕上,扬着大鞭,拉套的每头牲口都由一个背河人牵着。车一下河,牵着牲口的背河人、赶车的把式齐声呐喊,鞭子抽出“啪啪”的响声,击打着牲口奋勇向前。背河人紧拉牲口划破水流向前猛跑。水花四溅,波浪翻腾,牲口喘着粗气奔跑,呼喊声、浪涛声、鞭声、牲口的喘息声响成一片,像一场竞技表演。紧张、勇敢、惊险、刺激,给目睹者带来欢悦。若是稍不留神,偏离踩好的车道,陷进坑洼,车被“焊”住了,或被浪打失去控制,随流漂泊,那惊险的抢救场面,就更使人提心吊胆,惊恐万状了。


渡河有相对稳定的路线,那是由背河人摸、踩、探索出来的。有时为了保证不走错路线,关键河段有背河人站位,如同标杆。不知内里的人,为省点钱,不知深浅,自己过河;有胆大的敢冒风险,也不用背河人,往往会被水浪打倒掀翻,甚至卷进漩涡。有吃了亏的人,认为背河工捣鬼,告到政府,说背河人为了赚钱故意在河道挖坑陷人。应县公安局曾派三个便衣,跟踪查访了几天,才弄清真相,平息了风波,给背河人恢复了名誉。做什么事都难,有时不被理解,反被误解,背河人干得是“赤裸裸”的营生,有人还以为暗中有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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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渡过桑干河是19485月。那是在战乱中的一次举家逃难。居住在应县城的百姓不了解共产党、解放军,在解放军的长时间围城的重压下,守城敌军仓惶逃跑,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跟着瞎跑。记得那是一个的夜晚,十五刚过,天空还有一轮月亮,在云中飘移,时隐时现。数千人、黑压压的一片,混杂着哭声、喊声、叫声,来到桑干河岸,争先恐后想渡过河去。河水汹涌,波涛滚滚,咆哮声远远即可听到。许许多多的难民都排在岸边等候。各家各户逃离时只怕东西带得少,行李细软,大包小包,背河的人,嫌东西太多,人们不管不顾逃命要紧,慌忙乱扔东西,岸边一片狼藉。背河人,这时已不背了,背不动了,只能引渡。他们一个个赤身露体,光着屁股,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,给我的印象是背河的没好人。渡河、背河、引渡,这也是一种交易,讨价还价。价格谈妥,一手交钱,一手引渡。我们家过河时,有两个小伙子牵着骡子,我妈骑在骡子上。另有一个汉子拉着我爹,我爹拉着我二哥,我二哥又拉着我。一下河,河水冲击双腿,站不稳,头也眩晕。引渡的汉子领着我们逆水斜着走,呼喊着我们脚不要抬起,擦着河底前行,眼晴向远处望,我们互相呼喊着、拉扯着、照应着,迎着湍急的河水,挪步向前、走了十几分钟,终于渡过了桑干河。过了河后,才明白渡河的艰难,背河人为啥不穿衣服,过河前让我们也把衣服脱光,原来是为了减少阻力,保证安全。即使不脱衣服,在大水的冲击下,河水也会剥掉你的衣服。这时才改变了对背河人的误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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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河人,都是岸边村庄的农民。他们从小在河中耍水,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游泳本领。水性好的人,在几米深的洪水中,可以踩水,半截身子露出水面,双手可以举拿物件,甚至可以点火抽烟。背河人对河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,河底哪里深,哪里浅,哪里有坑,哪里有漩涡,都了如指掌。背河人都是敢冒风险的受苦人。每年开春河水解冻后,到初冬河水冰封前,是他们赚钱的好季节。夏季洪水暴发,他们到河中打捞些木材、死猪死羊,也算一点“外财”。解放前,交通不便,交通工具落后,经济活动少,外出人员也少,渡口分散,应县境内韩家坊、肖寨、西朱庄、屯儿村都有渡口,背河人生意不多,也只能打闹个烟火钱,能弄个油盐酱醋钱就算很不错了。他们都是以种地为生,背河是副业。





背河人张开福


那时,渡口由村公所统管,背河人由村里挑选,背河人推举公道、厚道的人当“河头”。“河头”承揽任务,分配活计,掌管收入。收入的一半上交村公所,另一半,由河头按人头平均分配。因此,“河头”必是一个靠得住、信得过、有权威的人来担当。


内战期间,国共双方拉锯,背河也不好干。一般人没有要事、急事谁也不愿出门。敌对双方都怕背河人有政治倾向,有一年刚开河,解放军为了切断国民党部队的运输线,就把各个渡口背河工防寒用的牛皮裤统统收缴。当然,管物不如管人。1948年屯儿村背河人张开福,就被秘密发展为地下党员,开始为党工作。张开福就是背河人中最早的共产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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