免費論壇 繁體 | 簡體
Sclub交友聊天~加入聊天室當版主
分享
返回列表 发帖

爷爷的故事(上)

爷爷的故事(上)
山柏
选自《山阴文史群》
2020年11月20日


        退休已整整九年时间,我由忙人逐步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自在者,一个无所事事的逍遥者。   
      从北京来到海南,掐指一算已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。在这花红绿叶的环境中,休闲的我总爱在傍晚仰头观望天空的云朵,在云海翻腾中,我的心,似乎在天地间来回穿梭,在追忆中,领略着家族的百年沧桑。
        曾几何时,梦中忆到过逝去的亲人,父亲,母亲,大姐,二姐,他们的影像,依旧是那样的和蔼慈祥,那么的可亲可敬。
        清明时节,外甥常来在网上发了一张照片,这是已去世五十七年的爷爷,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影像。
        爷爷离我们远去多年,家庭的亲人对他并不是了解很多,而我对他老人家还有一些记忆,我寻思着在家庭的文海中为他老人家留下几笔。
          那是1956年的一天,我家来了一个陌生的老头。他瘦高瘦高的个头,额头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,鼻梁高高的,身上穿着一件罩住屁股的黑色中式棉衣。衣服好像从来没洗过,变得油亮油亮的了。看到他,我就想起了电影里的杨白劳。
        我躲在爸爸的身后偷偷地瞅着他。爸爸和他说着话,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一把将我拉到老人跟前,满脸笑着让我叫爷爷,我壮着胆子轻轻叫了声“爷爷”,又赶忙躲到爸爸的身后去。
       爷爷当时岁数不算老,只有五十多岁,但看上去腰也弯曲了,走起路来像六七十岁的老人。这天晚上,爷爷和我们住在一个房间,身上的气味难闻极了,爷爷很爱吸咽,一袋接一袋地吸着小兰花旱烟。只要一放下烟袋就咳嗽,咳完就吐痰。
        吃过早饭,父亲领着爷爷到澡堂子洗了澡,到理发店理了发,又把自己的中山装换到爷爷身上。经过父亲的精心打扮,爷爷一下之像变个人似的,脸上的皱纹平展了许多,看上去也年轻了许多。
       说到爷爷,母亲对他没有好印象,她告诉我们说: “爷爷从小被他父母娇生惯养,十三岁就娶了媳妇。这媳妇也就是你们的亲奶奶可是个好人,不但人长得漂亮,脑子也很聪明。她比你爷爷大三岁,一进门就当家。饭菜做的好,针线也做的细活。刚过门的时侯,你爷爷爱睡懒觉还尿炕,你奶奶从来也不生气,给他洗得干干净净。你爷爷的父亲算新堡的大财主,总想让儿子出人头地,让他到学堂读书。他赖着不去,你奶奶就背着他往学校里送,他只上一节课就又跑回到家里玩耍。”
       听了有关爷爷儿时的故事,我们兄弟几人都悟出了一个道理,大人娇惯儿女实际上不是爱孩子,而是害孩子。
       听老人们说,爷爷有一个姐姐、一个妹妹,这个姐姐就是丁国良表叔的母亲。那个妹妹嫁给了芦草沟白家,后来患了疯病,三十多岁就去世了。全家就爷爷一根独苗。在那重男轻女的年代里,他就自然成了家中的宝贝。在他十六岁的那年,奶奶生下了我的父亲,当时爷爷还是个孩子,根本不懂得关心照料他的下一代。每天照样在街上玩耍,吃饭还得奶奶一次又一次地叫!
       好在爷爷的母亲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,尽管丈夫在太原工作,她领着媳妇精心照顾着九十岁的老公公。
       母亲还告诉我们:“听村子里老人们讲,老奶奶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女人,她把家务料理的井然有序,把所有家具都擦的象镜子一样明亮”。
       可能爷爷得子太早,也可能是老爷爷、老奶奶及奶奶接受了子不教不成器的教训,父亲出生后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溺爱。所以、他的成长是比较健康的。      有关爷爷的故事,父亲也讲过许多,他说;“你爷爷一生本事不大,但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善人,旧社会穷人多、富人少,有许多人家揭不开锅,只要有人找上门来,他都无私帮忙。那年家里只留下一石粮食,他就借出一半,到年底自己家断粮,他也不好意思去要。后来连家具、耕牛、柜子、水缸都借给了别人。大多数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。到1947年三查土改,我们家穷的连锅也揭不开,爷爷被定成破产地主,因人气好、不贪财未受任何冲击。”
       正因为爷爷不贪财,不爱财、不理财,富人变成穷人。我父亲才能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参加了革命,如果爷爷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,我父亲也没有理由参加共产党,我们也可能是地主子女。遇上五十年代的历次运动,不死也会扒上一层皮。所以说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。没有绝对的对与错,是与非,成与败。往往好事会变成坏事,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。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,作为一个人,首先要正气,不做伤害别之人的事。二是要有善心、乐于帮助别人,才会得到别人的帮助,这就是善恶报应。由此可见,爷爷也是一个应当受到社会公平对待,应当得到后辈尊重的人……

        爷爷的故事(下一)
山柏


      时间过的真快,一晃爷爷在我们家已有半个月的时间,爷爷逐步习惯了城市生活,每天一早起床洗脸刷牙,爸爸为他专门买了一个痰盂,我们和爷爷一起住的那间屋子比他刚来时干净多了。
       在这一段时间里,哥哥、姐姐照常上学,四弟在大姨家,妹妹还小、整天依恋在母亲怀中咿呀学语。而我大部分时间则陪在爷爷身旁。
       这一天爷爷领着我到汾河边抓小鱼,我抓到了一条小金鱼,和我过去养的小鱼一模一样,我高兴极了!在生机勃勃的大自然里,爷爷焕发了青春活力,给我讲了许许多多家乡的故事......  
       爷爷告诉我:“在我们老家有一条宽宽的大河,河里有数也数不清的小鱼;河边有座大山好高好高,山上长着许许多多野果子,吃到嘴里鲜美无比。 ”爷爷越说越有兴头:“在老家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子,在林子里有狍子、豹子、野猪还有,那么、那么多的五颜六色的小鸟在天上飞来飞去。”
       听了爷爷对家乡的讲述,我的心好象进入了美丽无比的童话世界,恨不得马上变成小鸟,飞回那五彩缤纷的世界里......
        我们兄弟几个都硬嚷着要爷爷领着我们回老家去!爷爷说:“老家离这里有好几百里,等你们长大一些再回去”!
       我们还硬闹着不行,爷爷答应明天到郊外玩耍,我喜出望外,但俩个哥哥不高兴了,因为他们还要上学不能去。
       第二天吃过早饭,我们又来到城外的一块菜地里,爷爷和种菜的叔叔述说着家常,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。
    “老哥你从那来的?”
      “宁武!”
      “这是谁的孩子?”
      “这是我的三孙子!”
      “你儿子在那里上班?”
      “省林业厅。”
      “肯定是个当官的吧?”
      “那几年在我们县当县长;后来调到五台林业局当局长;前年才调来太原又当了什么处长,不知道管甚哩?人家也不和我说。”
      “那您老好福气啊!”  
      爷爷和农民叔叔天一句地一句啦呱着,脸上充满了笑容和自信。
      在爷爷同老农谈话的时侯,我一个人悄悄遛到菜园子里,这里真是一个美丽无比的世界。而土地上所长出的植物又是那么茂盛,,那么葱郁,一眼看上去是看不完的,只觉得眼前鲜活的一片。看圆圆的南瓜,比我以前见到过的要大的多。这里的茄子也种类很多,有长的、有圆的,颜色也分为紫、绿、白三种。特别是那些比苹果还要鲜红的西红柿,鲜嫩欲滴,让人看了直流口水,我真想乘人不注意从秧子上摘上一颗,大饱口福。但一想到父亲那严肃的面孔,想到父亲责打我时说过的话:“少时偷针、长大偷牛”!我的心忐忐忑忑,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。 伸出去的手又急忙缩了回去。我下定决心不能再看下去了,免的忍不住偷吃.......
      我拼命地奔跑着,好像看准了什么而奔去了似的。其实我是什么目的也没有,只是为了管住自己的脑子,管住自己的馋嘴。这么跑着,好像我的腿也非跳不可了,若不是把全身的力量跳尽了,就不会停了下来。爷爷看见我满园子奔跑、怕我累了想招呼住我,那是不可能的,反而他越招呼,我越不听话。等到自己实在跑不动了,才坐下来休息,休息好了又接着跑。
      那位叔叔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;随便在秧子上摘下一根黄瓜笑着对我说: “小娃娃快来吃黄瓜,比街上买的要新鲜哩。”
      我停了下来,没有伸手去接,眼晴直盯盯看着爷爷。爷爷亲昵地看着我点了点头说;“拿上吧、叔叔给你就吃了吧!”我伸出手来接过黄瓜连声谢谢也没顾上说,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.......
      快到中午了,爷爷领着我要走,菜园子的主人非让我们带点黄瓜和西红柿,爷爷左推右推、人家就是不依,最后还是拿了一些。路上爷爷笑眯眯地对我说:“城里人比农村人小气,还是庄户人实在。”
      母亲看见我们带了这么多蔬菜回来,脸上堆满了笑容,而父亲却和爷爷说:“以后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,人家硬要给也要给人家钱才对。”爷爷不服气地说:“我们农村人没有你们那么多说法。”爷爷生气了,说完一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       爷爷在太原市能找到和自己身份相当的知音,也是应该高兴的事儿。从此爷爷经常带着我们去郊外溜达。但再也不敢带任何东西回来。

TOP

爷爷的故事(下二)
山柏




      又是一个星期天,二姐、大哥、二哥在家无事,爷爷说:“明天爷爷就要回去了,今天下午领着你们到黑龙潭去转转。”跟着爷爷出外逛街,本来是件愉快的事儿,但今天大家都高兴不起来……
       我们从林业厅出发,穿过了新建路,由南向北快步行进着。夕阳西下,寒风习习,一股冷风溜进我们的衣袖里,觉得有些寒意。走到府西街大哥问:“爷爷,您过去来过太原么?”
       爷爷沉默一会回答说:“来过!那还是20年以前的事情了,那时太原的城墙还很完整,是一个四方城,东西距离六里另十三步,南北距离也是六里另十三步。全城人口有10万多一点,那时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个乱坟滩。小北门外是个牧羊场,你老子学徒的兵工厂就在小东门一带。"
       二哥天真地问;“您那时去过五一广场么?”爷爷不紧不慢地说:“那时就没有什么广场,大南门外到处是水池子,遍地长着芦苇。”
       我们边走边说,不知不觉已到了黑龙谭。黑龙潭没有房子,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泊,湖边有一排杨柳树,叶子全变成金黄,好看极了!我们爷孙坐在大树下,观赏着湖水、小船、落日感到心旷神怡。
       大哥坐在爷爷身旁、猛不防将老人的小瓜壳帽抢在手里,戴在自己头上。抓起一根树枝,对着二哥说:“不许动,我是日本人。“一下逗的大家都笑了!爷爷笑着说:“那日本人都是杂骨头,把咱们一家可害苦了。”
       接着他就有声有色地讲起家乡抗日的故事,我们听的如醉如痴。“那是一九四二年初春,你老子在宁武二区担任抗联主任,那时咱们的共产党晋馁边区六分区、就在离新堡只有五里路的芦草沟村。这一日,驻扎在宁化、细腰、石家庄的三股日本兵、联合起来向新堡抗日根据地实行扫荡,听到这一消息,你大和周银海、郭银珠他们几个抗联干部,立即组织全村群众采取应对措施。
你大说:“小日本实行三光政策,就是烧光、抢光、杀光,我们也不能叫那狗日的好活。”
        他组织起一支上百人参加的民兵队伍,埋伏在村子两旁的树林子里,准备打那狗日的日本鬼子。他又叫旧堡的张初元将新旧堡两个村的全部村民组织起来,实行坚壁清野,就是将所有的粮食和物品埋在树林里,将这些东西埋在土坑里,有人对你爸说:“如遇大雨粮食就会和土沙子搅和在一起,怎么办呢?”你爸就动员我把咱家的箱子、柜子、水瓮等家具都借给乡亲们。将这些家具放在挖好的土坑中,再将各家的粮食物品放在家具里,上面埋上土。然后他又带领全村男女老少,转移到离村子五里路的小炭窑沟。
       日本人进村后没有抢到任何东西,气的哇哇直叫,他们恨透了共产党,在汉奸的指领下把抗联干部家属的房子全部点燃。这次扫荡在新堡共烧二百多间住房。其中咱们家损失最大。咱家堡子梁、前后院共有40间房子,这次被烧悼30间,后院的二十间和前院的东房三间,南房七间,还有大门楼全部烧悼了,只留下前院正房七间,西房三间。
       这次日本人扫荡,村里的人基本生活并没有受到过多损伤,但所有抗联干部家属的房子都被烧光了。我们家借出去的所有家具,一件也没有还了回来。因为把家具埋在地下,人们都在小炭窑沟躲日本人,谁还顾得上去挖家具!何况谁也搞不清日本什么时侯再来扫荡。
        由此可见,周家的败落与爷爷不会领家,并没有直接联系。而直接责任者:一是土匪抢走了大量财产;二是,日本人采取的三光政策使周家的房屋大量被烧;三是,因父亲是共产党的抗日干部,将所有的家具都借给群众,支持了革命斗争。多少年来,人们把周家的败落归结为爷爷无能,这是不客观的。
       后来在同其他长辈的交谈中了解到;爷爷的不成功,一是因为爷爷一生心地善良,热衷于帮助别人,致使财产大量流失。
      二是因为身处战争年代,长期衣食不饱,不到四十患上了肺气肿,丧失了参加体力劳动的能力。
        三是命运不好,1949年父亲调到省林业第一分局,当时的代县长刘佩华特聘爷爷担任县畜牧公司总经理,在他担任总经理期间、畜牧公司花大本钱从内蒙买回300多头牛马,1950年宁武发生口蹄病,这是牲畜急性传染病,没用三个月300头牲畜全部病死,当时人们没有科学认识,把责任怪罪在爷爷头上。本来是宁武县的中层领导,一下之又变成普通农民。这就是人的命运,也是爷爷的悲剧所在。
      爷爷坐火车走,他又回到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乡。但爷爷给我们讲过有关家乡的故事却永远永远留在我的脑子里,刻在我的记忆中。
      爷爷走了并带走了欢乐,他给我留下了空虚、无助和寂寞。再没有人领着我到汾河边去捕抓小鱼;再没有人领着我到菜园子尽情玩耍,我变的孤僻起来,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无语。

TOP

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