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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药蛋散记

山药蛋散记

张斌  【新诗刊散文】
2020.12.11

山药在我童年就特别金贵,每年除大队里分给一线口袋,还有亩数自留地种得一些,这就是我家六口人一




家的主要口粮。


家乡素有“山药蛋开花结圪蛋”的农谚,意思是山药开花时就开始串蛋了。说起山药蛋,乡人常叫山药,是晋北一带多少年来的当家作物,家乡自古就有“五谷不收也不愁,还有二亩山药蛋”的说法,且不算瓜菜半年粮,山药也是菜粮兼用。只要在这一带生活过的人,无论走到哪里都特别想念山药,几乎离开山药没法吃饭,什么大鱼大肉总不如吃上顿白生生、绵酥酥的山药舒服。山药不知牵挂着多少游子的思乡情结,偶尔下乡看到她在原野、山坡、沟畔总是那样朴实无华,在集市上看到白、黄、红、紫色的山药圪蛋,乡土味儿涌心头,让人总是不舍离去。

   山药蛋,学名叫马铃薯,原产于南美洲,明代中叶传入我国后,有土豆、洋芋、土卵、荷兰薯、爪哇薯、香芋、山药蛋、地瓜等各种别称,最终北京方言的“土豆”成为俗称正名。明末万历年间,蒋一葵《长安客话》(卷二)之《皇都杂记》中记录有“土豆”,“土豆,绝似吴中落花生及香芋,亦似芋,而此差松甘”。大约在清道光十八年(1838)引入山西,据《植物名实图考》载:“山西种之为田,俗称山药蛋,尤硕大,花白色”。170多年来,山药蛋成了山西城乡的“金圪蛋”。

   掐指可数,我已离开家乡神池县赵官庄村三十八年了,岳母每年种上亩分山药,因妻最喜欢吃,而且变着花样,每年少说也要四五袋子,简直离开山药就没法开灶了。今年恰逢十年不遇的大旱,农历快到立夏,零星的庄稼苗点缀着耕地,百姓心里堵得慌,恐怕遭下年景了。七成山药籽子还没发芽,就烂在土壤里了。五一期前夕,正好下了一场雨,岳母说需要补种,田间地头乡亲们又在忙碌着。可是谁能预料到有这事,籽种十分紧缺,有的高价外购,有的把预留下吃得再切成山药籽子。我的心也不由的悬了起来,这靠天吃饭成了大问题,再说也不得不补种,不然半点希望也没了。于是从村里回来,不敢吃山药饭了,市场上的也涨价许多,家里仅剩得十几颗,似乎成了宝贝,即使生芽、发黑,也搬了一遍又一遍芽子,急切等待着墒情的喜讯。

   回想起童年的春天,正月近,父亲就粪堆上烧火减冻,把农家肥沤透,擂得绵绵的,拉到地里按距离堆开。其中羊粪、猪粪最好,牛粪次之,骡马粪最差。鹁鸪(布谷)开始在附近的树上欢叫,漫野杏花飘香正浓时,母亲就招呼几位要好的邻居,围坐在山药窨边切山药籽,我看见好玩,试着切了几颗。母亲笑着说:“二人啊,切山药籽,要切得大小一样,每圪哒要有两个以上芽眼,没芽眼就长不出苗来;籽子切得太大,浪费山药蛋;要是切得太小了不保墒,怕作不了苗。”切好山药籽子,就能开始播种了。老家种山药有两种方法,大面积耕地用大牲畜拉犁种,村外种完以后,才种房前屋后的园子地,一般用锹点,省牛工不说,还能细种、杂种,地边母亲总要点种瓜子、玉米,怕闲了地埂,又增添些吃的。锹种要掌握好垅子的株距、行距,接着往坑里扔山药籽子,并把上好的农家肥撒在窝子里,顺手用铁锹铲土埋住,为保墒以防水分蒸发,还要用力拍实,雨水充足的话,一周就会破土出苗。

   家乡素有“神池一场风,从春吹到冬,吹出山药蛋,刮出犁底层。”的农谚,种山药开墒也怕大风,容易吹跑肥料,吹干晌口的泥土湿气,严重影响作苗。犁种山药时,一人一手扶犁,一手拿着鞭子吆喝着性囗拉犁开垅,山药垄向和行距,全靠村里为数不多的掌犁老把式,被称为好庄户人,可有人待见,掌不了犁的每年要请“师傅”的。一人紧跟牛俱,挎着柳条编得粪笸箩顺着晌口均匀抓粪,一人均匀点籽子。否则,不是缺肥,就是缺苗断垄,浪费肥料、籽子不说,还会减产的。从地头返回来播种下一垄的同时,犁翻起的土壤就把前一垄的山药籽种埋盖好了。别小看这一手农活,没三五年学不好的。

    苗全苗旺就有一半的收成,下一步要在锄上下足功夫。村里有“豆锄三遍颗粒圆,山药三遍蛋成串。”的农谚,山药能否长得好,就看锄得好不好,老把式摸索出深锄浅搂的经验,第一遍深锄杂草,疏松土壤,大约隔半月后,还要搂一遍,下锄要浅,深怕刨断山药根须伤了苗子,于是把松土轻轻垄在苗子周围,以防山药蛋长大挤破地皮,风吹变绿发麻,即使长得大,也没人待见。山药开花的时候,也是乡村的一道靓丽景色,白花、紫花、粉花一片又一片,如涛似霞簇涌着,为山坡坡、山洼洼、平川漫地披上锦缎。到了农历七月十五左右,人们就开始刨得吃新山药了,儿时那紫色的“沙老汉”特别好吃,没几年,因产量小就不种了。又引进“东北白”,个头大,产量大,一颗颗分外喜人,美名远扬,结果多出口了。还有圆叶青、晋薯16、紫花白等新品种。主要分布在晋北、晋西北的丘陵山区,常年种植达300余万亩,这叫旱地山药,与临汾、长治一带的水地山药不同,粉子特别大,忻定原以及太原一带的人每年都来贩运,成了这里的常客户。

   山药在我童年就特别金贵,每年除大队里分给一线口袋,还有亩数自留地种得一些,这就是我家六口人一年的主要口粮。初秋来临,地里干活回家时,看见哪片山药长得好,人们挨不住去炕大的粪盘上,在开裂的地上,下手掏几颗——叫“搧蛋”,拿回去和莜面饭蒸上,熟了开花崩裂,那浓浓的新山药味,就上几口老腌菜,蘸着盐汤、葱花,可口极了。

   八月秋收,山药蛋靠后。好多大秋作物在地上,眼看到口的粮食深怕鸟雀、野生动物或家畜吃掉,只要熟了,乘好天抓紧收割、碾压颗粒回家。“车响地冻,萝卜还长”,今秋落了两次霜,岳母院里的萝卜缨子还绿绿的。掏山药也不能太迟,怕冻在地里,“山药尿了尿,玉茭子上了吊”就是说山药、玉茭子收得太迟了,一旦冻了,减产不说,也无法储存、出售。每年大约中秋、国庆期间,村里就开始出现掏山药的热闹景象,过去地头停牛车、马车,现在是三轮车、四轮车拉运。用板撅掏山药也是技术活,好把式抡起撅头,一掏一个“蛋朝天”,要瞄准方向,错开地上大山药开裂的地方,以免掏烂大山药。过去由于品种不好,玻璃珠珠、顶针扣扣(小山药)特别多,一掏就是一大串,寻个大山药也难了,一窝子大小七八个,母亲常把小山药扣儿子也拣到箩头里,回去和苦菜、灰菜一起焖熟,拌糠喂猪。

   那时父亲大队记工,每到秋忙时节的礼拜天,我常常帮母亲去地里干轻便的农活,比如:挽胡麻、扫山药等,手爪特别利索,获得父母、村里长辈的赞赏。记得那时山药每年有出口任务,纸箱子上标着绿色字体“山西土豆”,每一颗山药都要用笤帚(黍子脱粒后,头部的秸秆做得)、猪毛刷子扫,除掉泥土、粪斑,小心翼翼装入纸箱里,至今也不知出口到哪个国家。大队掏山药,一橛子一窝,窝子里丢得也比较多。那时放秋假,我和姐姐、哥哥、弟弟一起出去拣山药,用随身带得大锄、小锄掏大窝子,一会儿总能掏出个大山药。在犁翻过的地里,用大锄摱,捡上几化肥袋弥补粮荒。

   八十年代初,包产到户,家家种得仔细,锄呀、掏呀、追肥呀都可用心了,五谷、山药等作物产量大幅度提高,除了按任务上缴的公粮,还保证了饭碗子。山药收获后,拉回院内好的下窖,赖的、小的、橛子砍烂的零时堆放在院子里,等秋收结束后就开始磨粉子。少量的用铁皮、木板做一个——磨擦子,女人们在擦子上把山药磨成糊糊,然后放进大磁盆里淘上两三遍,用大粉箩过滤捞渣,直到水清为止。最后在屋里火炕上或屋外太阳下晾晒干,再用细箩子箩成粉面,这就是压粉条用的山药粉——俗名叫粉面。如果磨得多,就要花钱去村里打山药机子上磨,渣子和粉子、红水直接分开,用铁桶、大水桶(废弃的油桶开个口子)抬回自家院,倒入大台瓮,再倒入清水淘两三遍,水清了就可以了,等粉子澄在瓮底,把水舀出去,就能一大块一大块挖粉子了,同样办法晾晒干,再上细箩箩下,就能装袋子了。山药粉面除了做粉条,还可精加工成粉皮、粉丝、等优质产品,七八十年代神池县的“云池”牌粉丝享誉全国,一度传为佳话。磨粉后剩下的山药渣子,母亲怕坏了,用手拍成巴掌大的片子,晾晒在小房子、猪笼窑窑顶子上、墙头上等牲口吃不到的地方,晾干收了,焖熟可以喂猪、喂牛羊,牲畜特别上膘。

   为怀念童趣、乡村野趣,村里有亲朋的城里人,总喜欢回村烧山药。众人七手八脚拣上干树枝、抱上干山药蔓子,烧起一堆柴火,远远就能看到那冲天的缕缕青烟。放过大烟,把刚出土的山药埋进火堆里,大约二十来分钟后翻动山药蛋,以免烧焦,等上个数小时就能吃上新鲜的烧山药了。大伙就地而坐,有说有笑,围在火堆旁,吃着直冒热气、香味的山药,嘴上、手上全是黑,吃得洋相百出,那种滋味简直胜过山珍野味。如果耐不住性子,急着要吃,就用拨火棍拨拉出来,啃了一层又一层,总会吃半个摱半个。冬天烧山药方便多了,把山药扔进灶膛里,用做饭的余火就可烧熟。现在,有的宾馆饭店也上烧山药,那是用烤箱烤得,黑里透黄的烧山药,尤其是那似焦未焦,黄干巴巴,脆生生的,皮未焦,瓤已熟,就是上等的烧山药,客人们品尝后虽拍手叫好,可没有乡村那淳朴的趣味。

   宁可十日无肉,不可一日无薯。在农村农忙时,焖、烩、蒸、煮、炒、烧随便就可以吃顿山药饭,山药就是当家饭。农闲或过节时,家乡人山药的吃法也花样别出,用粉面压粉条,猪肉炖粉条、粉条羊杂割名气十足,“大烩菜”用山药蛋、五花猪肉、粉条、豆腐、茴子白等杂烩而成,以此为主打菜的五寨、神池餐馆火爆如昨,为晋北人撑足了场面。一年四季做上二三十种山药饭不在话下,可粗可精,无所不能。比如:夏天做凉菜,有炒山药、活捉山药丝、山药犍子调凉粉、凉粉饨子。凉粉出锅,母亲摊在水瓮傍傍上,半个小时后,剥下来,切成细条状,倒上胡麻油花花和少许盐汤就可以吃了。晋北浑源凉粉最为出名,摊铺遍布附近各县。四季家常饭还有熬山药稀粥、擀饨饨、搅块垒、炸山药片子、磨山药抿面、山药糕、抹片、粉面饺子、粉面拿糕、磨山药圪垯子等等,就连炖排骨、涮羊肉也要搭配上山药块或片子……真是做出了大名堂,一道传统的“尖椒土豆丝”,也要考验厨师的刀功、火候功、调味、出锅等技艺。五台山、岚县的“土豆宴”更上档次,成为招待亲朋、贵宾的稀罕菜。

   山药非常随和,对土地不挑剔,而且山药茬还是种植其他农作物的上等茬子。餐饮上,几乎和啥也能合得来。山药蛋总是朴实无华,满肚子营养精华,别无挑剔的性格,宽广的胸怀接纳万物,来时碧绿爽目,去时给五谷留下好茬口,让它们从容安身立命。

   山药农耕文化、饮食文化历史悠久,明徐渭曾作的一首“土豆”诗,“榛实软不及,菰根旨定雌。吴沙花落子,蜀国叶蹲鸱。配茗人犹未,随羞箸似知。娇颦非不赏,憔悴浣纱时”。这首诗的大意是“榛仁没有它的质地软,茭白不及它的滋味美,形状好似江苏的落花生或四川的野芋,虽然还未能登上大雅之堂,但人们在劳动之余很喜欢吃它。”上世纪叩响中国文坛大门的“山药蛋”派作家赵树理、马烽、西戎等曾与“荷花淀”派平分秋色,誉满华夏,运用富有泥土气息的大众化语言,歌颂了山西农民的美好生活和向往。

   还有大量的山药民歌、快板、相声、地方小戏、美术工艺以及农谚等享誉三晋大地,深深烙在山西人的意识形态里。一方水土,蕴育了许多质朴深情的爱情民歌,如:河曲的《山药花开映蓝天》“翻一道梁梁过一道弯,山药花开映蓝天,山药花朴实不显眼,只恋深山庄稼汉。高歌一曲放声唱,山药蛋就是咱的命圪蛋、命圪蛋……”风靡一时;静乐的《山药蛋开花结圪蛋》“山药蛋开花结圪蛋,圪蛋亲是俺心肝瓣。半碗黄豆半碗米,端起了饭碗想起了你。想你想得迷了窍,寻柴火掉在了山药蛋窖。我给哥哥纳鞋帮,泪点滴在鞋尖上......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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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
      张斌,笔名:涔榆,山西省忻州市神池县人。现为山西省楹联艺术家协会会员、香港诗词协会会员、中华文化促进会忻州分会会员,酷爱文史、诗词、散文等文学,曾在《诗刊》《语文报》《中华诗词》《华北作家》《光线》《二月文学》《暮雪诗刊》《永川诗苑》《齐鲁文学》《五台山》《忻韵》等刊物发表350余篇(首)作品。2010年“绽放智慧之花装扮网络家园”获中央外宣办征文铜奖;2015年“山槐”获得中铁三局“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”征文最佳作品奖;2019年“五台山杂咏”获诗词百家杂志社第四届“跟着古诗词去旅行黄鹤楼寻春诗会”征文金奖。曾参与编辑出版了《神池县志》,现为《神池文苑》编辑、《文史艺苑》主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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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崇林  2020.12.15
      一篇山药蛋,几代晋北史。文章详实,具体描述了山药蛋的成长,特点以及与当地人的感情。我在朔州长大,感同身受。小时候大队种山药,防止人们偷着吃,混上农药,药死人畜的现象很多。即使这样,也还要偷着吃。学生下学,农民下工,偷山药蛋藏在肚里。回家后,吃盐山药,碱山药。那时候,一个字,饿!饿急了,人人偷。偷的最多的,就是山药蛋。山药蛋,含着泪,含着血,含着命。晋北人和他的感情,那是难解难分。纵使行走千万里,一日三餐离不开你。放歌一曲都不嫌,我就是那山药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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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草  2020.12.15
我最爱吃烧山药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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